叶子 发表于 2014-3-21 19:42

《奉旨当夫人》(圣旨乱姻缘1)作者:云袖

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0-1-1 21:15 编辑

书  名:奉旨当夫人
系  列:圣旨乱姻缘之一
作  者:云袖
出版日期:2014年3月28日

【内容简介】
当年他流落街头,是年幼的她给他衣食钱财,
救他一命,如今才能屡建战功成了将军,
本来派人寻她,只是为了报恩,
谁知皇上竟因此以为他对她有意思,直接赐了婚,
这下好了,恩情还没报,就先添了仇恨,
只因她和她的未婚夫被这道圣旨硬生生拆散,
但老实说,即使婚后她用事事唱反调来抗议,
他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手,
他可以为她找来她家乡的点心师父做包子给她吃;
可以夜夜睡凉榻,等到她甘心与他圆房那一日;
他愿意尽一切力量讨好她,只要能让她留下就好……
随着日子过去,他的努力总算得到回报,
但却有人眼红嫉妒他们,买凶欲取她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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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4-3-21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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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可恶,哪来的怪风,把我的手绢吹到树上去。”

  贺莲依踮着脚,手拿一截枯枝轻打树梢,试图让挂在枝桠上的粉色丝帕掉下来。

  “小姐,你小心点,可别扭伤脚。”丫鬟香儿憋着笑帮忙。

  “你才小心点,别弄坏我的手绢。”

  “怎么敢弄坏?”香儿继续没大没小的逗她玩。“这是用君怀少爷从南方寄来的丝料裁的帕子,要是勾丝了,小姐多心疼。”

  “贫嘴!看我待会怎么整治你。”她咬牙恨道,可惜香儿一点也不怕她。

  “嘻嘻。”香儿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早知道她是只纸老虎。

  “怎么都打不下来?香儿,要不你到前面大殿里借张小凳子来吧。”

  “不行,老爷吩咐香儿不能让小姐落单,更何况这时候师父们都在忙,不好打扰他们。”

  “啧,我看你是懒得走路吧?”她调侃小丫头。

  这个园子在佛寺内,离大殿不过百步路程而已,每次到这儿礼佛,主仆俩都会到这座清幽的小花园聊聊天赏赏花。

  “小姐,你我心知肚明就好,讲出来做什么?倒是小姐,你对一条帕子这么珍惜,是真的很喜欢君怀少爷吗?虽然梁贺两家是世交,但你和梁少爷至今只见过五次面,称得上有感情吗?”

  贺莲依停下手中动作想了想才道:“感情啊……的确称不上,但是我和他年纪相近,自幼两家人都认定我将来必嫁君怀哥,梁家不时从南方寄来珍贵衣料和补药,日子一久,我好像也把自己看成是他的未婚妻了。他家世不错,又一表人才,爹总说他是最好的对象,不嫁他要嫁谁?”

  爹娘常说女孩子最重要是嫁个好夫婿,成亲后自然就会培养出感情,她心中虽有一丝遗憾,但仍得依照千百年来女子既定的道路去走。

  “听夫人说梁府过年前就会请人来提亲,小姐快当新娘子了。”香儿嘻嘻笑。

  贺莲依用树枝敲了下香儿的头。“敢取笑我?等你陪嫁过去,我随便找个人把你嫁了。”

  “小姐才舍不得,少了香儿你多无聊。”

  “哼。”她没好气地瞪香儿一眼,这丫头吃定她了。“只会耍嘴皮,还不快做正事?”

  “遵命。”

  两人继续敲打树梢,眼见手绢滑动些许,贺莲依高兴地跳跃起来拍打,没想到落地时脚步没踩稳,身子一偏就要摔倒—

  “小姐!”

  伴随香儿尖叫声的,并不是疼痛,有人及时拉住她的手臂和腰身,让她免于受伤。

  突来的发展令她反应不过来,傻傻愣住。

  “抱歉,唐突小姐了。”

  男子沉稳带暖的声音传来,确定她已站稳便放开手,退后一步。

  她闻声抬头,望向青年。

  这人身形高大,穿着朴素的灰色衣衫,五官清俊,脸颊上却有几道细碎的旧疤痕,双目温润有神,也正看着她。

  她怔怔看着那双眸子,多清澈又带正气的眼神,和他颊上的旧伤一点都搭不起来。气质这般沉着内敛的人,脸上怎会有那么多伤痕?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香儿发觉主子神态有异,赶紧冲过来站在两人之间。

  “没事,多亏这位公子出手拉住我。”她回过了神,这才发现心跳似乎快了些。

  “没事就好。”香儿猛盯着主子两颊淡淡的红霞瞧。这实在太奇怪了,小姐就连面对君怀少爷也没脸红过,现在是在害羞什么?

  “你们是想拿下树上那条手绢吗?”男子问道。他方才远远的就看到她们很忙。

  “是啊。”贺莲依默默把手上的枯枝藏到背后。刚才都快摔倒了,竟然还紧紧抓着这截枯枝,真丢人……

  “我来帮忙可好?”他问。

  “那就劳烦公子了。”她笑着答应,有人帮忙当然最好。

  男子旋身踮高脚尖,不费吹灰之力就徒手取下丝帕,担心帕子被勾破了,还小心地避开树枝。

  “给你。”

  他把粉色丝帕递到她面前,她慢慢伸手接过,心里奇异地泛起圈圈涟漪。

  “多谢公子。”她微地欠身,双颊热热的。哎呀,她这是怎么了?

  “不用客气,在下先告辞了。”男子颔首便要离去。

  “欸……”她不想让他这么快离开,但碍于身分又不好问他姓名。

  “小姐还有事?”他停下步伐。

  她凝视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有婚约在身,即使只是口头允诺,却已没有资格和陌生男子说太多话,她还能跟他说什么呢?

  “不,没事了,公子请吧。”

  “再会。”男子作揖道。

  “公子慢走。”她微笑。短暂的缘分,可惜不能再续。远望他离去的背影,她在心里轻叹。

  “小姐,你刚才怪怪的。”香儿勾住她手臂,看着男子走进大殿中,背影消失。

  “别胡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去。”心绪被丫头看出,她连忙转开话题。

  “那公子穿着虽然素淡不出色,但是风度翩翩,对人又和善,小姐你对他有好感对不对?”香儿追问。

  “有没有好感都一样,我跟他能有什么交集?”贺莲依自知瞒不过亲如姊妹的香儿,也没刻意否认。“过完年我可能就要嫁进梁家,容不得闲言闲语,今天的事你可别对家里人提起。”

  “香儿不会乱说话的,只可惜了这一面之缘了。”

  “你呀。”她用食指戳了戳香儿的额头。“想太多。”

  收好手绢,她和香儿缓步走出寺外。

  秋日午后风微凉,一路上树叶窸窣翻动,下雪般旋转飘落,她踩着枯叶前进,临上轿前无意识的回头张望,佛寺前人潮汹涌,就是没有一道灰色身影。

  “小姐,上轿了。”香儿拉拉她衣袖提醒。

  “嗯。”

  她弯身入轿,香儿放下轿帘,什么都看不见了。

  真傻啊,贺莲依,你希望看到谁呢?

  轿夫抬着轿子往山下走,她心头那抹淡淡的惆怅到了家,却转变成惊讶与不可置信—

  爹娘和几位已各立门户的兄嫂们难得齐聚一堂,把大厅挤得满满的,看起来热闹非凡,但每个人的脸色却严肃凝重得很诡异。

  向大家行过礼后,她在厅中唯一剩下的空椅坐下。

  “大家今天怎么有空闲相约回家?”气氛实在沉静得太怪异了,她只好打破沉默问道。

  “莲儿,你爹有话告诉你。”贺夫人双眉低敛,像压着许多心事。

  “好啊,爹请说。”

  “敬儿,还是你说吧。”贺老爷轻叹口气,把难题推给长子。

  被点名的贺家大哥愣了下,吞了口口水后才道:“莲儿,宫里来了圣旨。”

  “圣旨?”贺莲依不解。“圣旨怎么会送到我们家?发生什么事了吗?”虽然爹是县令,但康平不算大县,接到圣旨的机会并不多。

  “皇上赐婚给你,你自己看吧。”

  “皇上赐婚?”她满怀疑问的接过圣旨一看,顿时浑身僵硬。

  “莲儿,能嫁给战功彪炳的镇西将军辛岩,是你也是咱们家的荣耀,婚期订在下个月十二,你安心准备当新嫁娘吧。”贺老爷缓声说着。

  “这不对。”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逃避似的把圣旨丢在地上。

  “小姑你这是在做什么?蔑视皇上的旨令要判重罪的呀!”大嫂赶紧将圣旨捡拾起来,拂去灰尘。

  “爹,娘,你们不总盼着我嫁给君怀哥?梁家过年前就要来提亲了不是?”两家人都说她长大必嫁梁君怀,说久了她也这么认为,突来的圣旨却彻底颠覆她的认知。

  “莲儿,不嫁梁家了。”贺夫人抱着女儿慰哄。“镇西将军年少有为,人品绝佳,和君怀相比,是更好的归宿,更何况这亲事是皇上御赐的,是何等的光荣呐,你应该高兴才对。”

  贺莲依脸色苍白,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

  “原来承诺这么容易就能背弃,毁了婚要怎么跟梁家交代?”她喃喃着。

  她想起梁君怀每一季从南方寄来的礼物,那些女孩子喜欢的衣料、发饰、各种精巧的小玩意,还有一封封行文简单却亲切的书信,他对她的用心她明白,如今却要因为一道圣旨而辜负他……

  “莲儿,”贺老爷走到女儿面前,面容冷肃。“和梁家的口头婚约,怎敌得过皇上颁下的圣旨?梁老爷识大体,他们会理解的,况且没了你,君怀依然能迎娶其他女子入门。”

  “是啊,莲儿。”贺夫人也加入劝说。“圣旨不得违抗,难不成你要咱们一家上下三十多口人因抗旨而满门抄斩?如果你真狠得下心,爹娘只好和你一起陪葬,呜……”

  “莲儿你记着,爹丢了乌纱帽不打紧,但是一家人的性命都担在你肩头,你一念之间决定大伙儿的生死,自己看着办吧。”

  贺老爷语罢即负手离去,几位兄嫂马上围在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

  贺莲依呆立厅中,一句都没听进去,心里很闷,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

  男子踏出佛寺之后,跃上坐骑策马离开,脑海中却总萦绕着这个念头。

  从在佛寺花园乍见那名女子的第一眼起,他便这么认为。

  细致的眉目,小巧瑶鼻,红润菱唇……她的模样和记忆中六七岁的小女孩确有几分相似。

  在他年少潦倒时,那个小女孩给了他温暖与感动,他一直记得她,记得那份恩情,从没忘记过,要不是她,他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一路上凉风扑面,吹乱束起的黑发,他的思绪则回到十三年前,那个飘着细雪的傍晚,他和她的邂逅……

  雪花飘落的黄昏,街上冷冷清清,除了七岁大的贺莲依,没人理会落魄坐倒路旁的少年。

  她捧着热呼呼的肉包子啃着,好奇地观察他。

  他的衣衫破旧,脸和手都带着伤,双目紧闭,任细白雪花飘落在他俊秀却沧桑的脸庞上。

  那副模样,仿佛放弃了一切,所以她停下脚步,看着他。

  少年闻到食物香气,微微张开眼睛,贺莲依见他有了动静,可爱的面孔漾起了甜甜的笑。

  “你为什么坐在路边睡觉?”

  娇软的声音穿透冷风,飘进少年耳中,听见她不知民间疾苦的问话,他哭笑不得的扯动唇角。

  女娃儿穿着一身绣工精致的红色小棉袄,头戴黑色狐毛暖帽,一看就知道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这样尊贵的小小人儿和落魄的他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她好奇吧?疑惑吧?头一回见到他这种人吧?在她眼中这世间应该只充满美好和幸福,从现在开始,他就让她知道世上也有黑暗的一面。他恶劣地想。

  “你在路边睡着过吗?”身子太过虚弱,他的声音显得低微。

  她摇摇头,浓长眼睫下的大眼透着迷惑。

  “对,这不是你的世界。”他讽笑道。

  她眼里的迷惑更浓。“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而我是个一无所有的穷人。”话里的讽刺又重了几分,但小女孩根本听不出他话中的刺。

  “你为什么不去赚钱?做事就有报酬、有地方住,不用在路边睡觉。”她秀眉微拧,大惑不解。家里的仆佣都是为了攒钱养家活口才来工作的,这她是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做事?可你知道吗?我努力攒来的银子,还没在怀里焐暖,就全都进了地痞流氓的荷包!”他压抑的声音略带几分激动。

  已经不只一次了,凭借劳力好不容易赚来的钱,总是被那些人渣抢走,他只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力气也不如那些流氓大,每次被打得全身是伤,还是护不住那些能让他活下去的银两!

  “是谁抢走你的钱?我要我爹把他们捉去关!”她气得脸红红。

  “你爹那么厉害啊?”他不以为然。

  “我爹是县令大人!”她很以父亲为傲。

  “原来是县令千金。”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我要我爹把他们都关进牢里!”

  “抓完了这些人,还是会有另一批出来抢别人的财物,说不定你在这里站久一点,也会被抢了呢。”他漫不经心地恫吓她。

  “街上有捕快不定时巡视,他们不敢当街抢人。”

  “那可不一定。”他轻笑。 

  “你要当好人,不要当坏人。”

  “什么?”他虽称不上是个好人,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你不要当坏人,有人抢你的钱,你不要去抢别人的来抵。”

  “你怕我抢你的钱吗?”他好笑地道。

  “不是,我是说以后。”她满脸正经。

  “你当你的千金小姐就好,我的未来不用你操心。”

  “你来我家当小厮吧,有钱赚又有县老爷当靠山,没人敢再欺负你。”

  “被抢的不只我一个,你能全部捡回家吗?你帮得了一个,帮不了全部。”

  “别人我不管,既然我看到了,就不能让你变成坏人。”她还是坚持。

  “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变成坏人?”

  “我爹常说故事给我听,常常被欺负的人,有很多都会变成欺负别人的人。”

  “是这样吗?那我就偏不要当坏人。”

  她眼里出现亮光。“哦?真的?”

  是激将法啊?他笑了。“我不会走上歧路,我不当坏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她保证。

  “那你答应当我家的小厮了?”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等他回答。

  “不。”她似乎认为他只有去她家听差才不会变坏。“我不去你家。”

  “那你要做什么?”她的眉头又拧起来。

  “我要抓紧每一个机会往上爬,不再让任何人有欺侮我的机会!”他俊秀的眉目透露出不容撼动的决心,在他几乎放弃自己的时候,是这个娃儿让他看清楚他该走的路。

  “你不能骗我喔。”

  “骗你有什么好处?”

  “你绝对不能变成坏人!”她慎重地交代着,晶亮的眸子动也不动的直视他。

  “嗯。”他气弱地随口答应,饥饿和寒冷席卷他的意识,困意渐深。

  他应允,并不是她的缘故,而是本性存在的善良,根本不容许他成为他最痛恨的恶人!

  “你穿这么少一定很冷。”得到他的承诺,她高兴的拿下暖帽,笨拙地戴到他头上,而他错愕于她的动作,片刻不能反应。

  “手炉也给你,把它藏在袖子里,很暖和。”她取出袖中的小手炉,毫不吝惜地塞到他手里。

  他立即感受到一股温热,自冰冷掌心直直窜上心头。那是炉中炭火的热度,还是她传达给他的温情?内心封闭已久的某个幽暗角落,因她不经意的行为被轻轻触动了……

  “这袋包子也给你,我刚才吃了一个,很美味,你快点趁热吃。”她把包子也给他,怕他饿肚子会忘记方才说过的话。

  他垂眸看着满手的物品,轻轻开了口,声音里有不愿低头的傲气与放不下的自尊。“我不是乞丐。”

  “谁说你是乞丐”她嘟嘴生气道。“你只是钱被坏人给抢了,你以后再被抢的话,尽管到衙门来告官,我爹帮你抓坏人!”

  她的童言童语让他不由得一笑,以后再被抢的话……这的确很有可能发生。

  “这些东西就当我向你借的。”他收下那些物资,伸手到颈后,解开束发的褐色布条,摊开折成三褶的粗布,拆下原包裹其中,一对金色小耳环当中的一只。

  这对耳环是娘亲唯一留下来的遗物,就算他再穷,穷到都快活不下去了,也不曾想过要变卖,将它藏在不易被抢的地方。

  “这是我最珍视的物品,你帮我保存,以后我再找你拿回来,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最后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笑着接过。

  他走到这地步还舍不得变卖耳环买食物充饥,可见它的重要性,他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保管,如果不是下定决心不走歧路,往后又怎敢回头找她索讨?

  想到他日后必会走在正道上,她圆润的小脸柔和地微笑着。

  “你以后一定要记得来跟我拿回这只耳环!”

  “我会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贺莲依,我爹是回姚县县令,很好找的。”

  “小姐—小姐—”

  她话一说完,背后不远处紧跟着传来妇人的呼喊。

  “奶娘,我在这儿。”她把耳环收进袖袋,回头应道。

  妇人急急忙忙跑过来,蹲下身子拉住她的双手。

  “小姐,可吓死奶娘了,奶娘才去买几捆绣线,一转眼你就跑得不见踪影,奶娘都快晕倒了!”

  “奶娘,对不起,我下次会先说一声的。”

  “这才乖。”奶娘慈蔼的摸摸贺莲依的细发,这才发现一旁的少年。

  “小姐,你从刚刚一直待在这儿?”奶娘皱着眉问。

  “对啊。”有什么好奇怪的?贺莲依双眼直瞅着奶娘。

  “哎呀!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外头天气太冷了—咦?小姐,你的暖帽、手炉怎么全到了那小乞丐身上了?”

  “他不是乞丐!”她生气反驳,奶娘这么说话多伤人!“这位大哥哥的钱被抢了,我借些东西给他有什么不对?”

  “小姐呀,你就是心软,哪天被骗了都不知道。”

  “他不会骗我。”她肯定地说,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

  她有一种直觉,虽然他现在很落魄,但眼神那么清亮,她相信他不会欺骗她,答应她的事也绝对会做到!

  瞧她没防心,一个劲儿的信任陌生少年,奶娘眉头拢得更紧了,低声在她耳边劝戒:“小姐,你是县令大人的掌上明珠,不要和陌生人有所牵扯,天气越来越冷,我们快回去!”虽然小姐的东西在小乞丐手上,她嫌脏也就没讨回,连忙牵着小姐的手要离开。

  边走雪势越大,让贺莲依不禁浑身一颤。这么冷的天,那位大哥哥今晚睡在街上,就算用小手炉取暖,恐怕也撑不到天亮。

  不行,他不能被冻死!她猛然停步。

  “小姐你怎么了?”

  “奶娘,你身上有多少银子?都给我。”她伸手。

  “小姐要银子做什么?”

  “都给我。”

  “小姐你啊……”奶娘无奈叹气。心想算了,救救小乞丐,也算是行善积阴德,就由她去了。

  贺莲依小心捧着奶娘递给她的碎银来到少年面前,扳开他的一只手,将银子塞到他手里。

  “用这些钱住客栈够吗?这种天气睡在外面会冷死的。”纯真的眼瞳浮着层水气,随着眨眼的动作而波动。“你不可以死,你最重要的东西还寄放在我这儿。”

  他的视线从她蒙着水雾的双眼移到手里的碎银,然后缓缓收拢五指,将银子握在手心。

  “我不会死,一定活着去找你。”这是他的誓言,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

  “你说的喔!”她又笑眯了眼。“那我走了,你不能忘记,要活着,不变坏。”

  “我不忘,你回去吧。”

  “好,大哥哥再见。”她的一只小手被奶娘攥得牢牢的,另一只则朝着他猛摇。

  小小背影在细雪中渐渐变得模糊,少年拿下头上的暖帽,粗糙手指抚过帽沿的毛边,触感滑又软,就算是天上的白云也不过如此吧?

  方才,他看见了她眼里的泪水。

  他半阖的眼睫有股暖意轻轻滑过,泛起浅淡亮光。

  自爹娘过世之后,再无人怜惜过他,飘荡了这些年,她是唯一一个心疼过他的人。

  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好的心地……

  他的人生,原本过一天算一天,漫无目的,此时,未来的道路却清晰可见。

  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女孩,他知道他将走出怎样的人生,这条路她为他指引方向,他将毫不畏惧的走下去。

  把她送的东西全揣在怀里,他单手扶着墙面挣扎起身,身形微颠,却步步坚定确实—

  凭借一股坚强的意念,经过十三年的奋斗磨练,他成了威震天下的镇西将军,等到边疆战事初定,他才得空回头寻访当年的女孩。

  不过事情没有想像中简单。

  昔日的回姚县令在各地辗转易职,他重回旧地已寻无贺府踪迹,于是雇了人替他打听消息。

  在等待的空档他来到康平县,拜访过去收留过他的佛寺老师父,没想到却遇见长相和她相似的女子。

  他曾想开口询问,但怕被当成登徒子,最后还是没问对方姓氏为何。

  他雇的人必会替他寻得小恩人下落,他这么想着,可回到京城将军府后,等待他的却非好消息,而是满面笑容带着圣旨前来的李公公。

  第二章

  在皇帝赐婚之前,贺莲依从没想像过,和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成亲会是什么心情。

  大喜之日,红绸盖头下的容颜不带半点喜悦之情,她由香儿搀扶着和新郎官拜堂,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没有意识灵魂,被一条条无形丝线控制着。

  “夫妻对拜—”喜婆雀跃地扯开喉咙喊道。

  好个夫妻对拜!

  十几年来,她一直以为未来会成为梁家的媳妇,可今天和她一块拉着红彩带的却是个陌生人,是从没见过面,是好是坏都不晓得的陌生人。

  她和君怀哥虽无深厚感情,但至少大致了解他的品行为人,她可以放心和他成亲,不会像此刻这般茫然。

  两行清泪在她弯身时倏然滴落,无声坠地。

  “送入洞房—”喜婆又喊,满堂宾客感染喜气,纷纷拍手祝贺。

  新郎官此时应当主动牵引红彩带另一端的新娘走进洞房,可他此刻却怔立不动。

  “新郎官—将军大人—娶到如意美娇娘,您怎傻了?该进洞房啦!”难得有机会可以逗逗威严伟岸的镇西将军,喜婆眉开眼笑。

  身形高大挺拔,容貌俊逸,眼神却带有几分锐气的新郎官辛岩立即抹去所有思绪,笑得温善和煦。“瞧我这新郎官多么呆,还让喜婆给糗了。”

  大伙闻言大笑,倒忘了细思他方才为何怔愣。

  等将新娘子带进新房后,新郎官又匆匆到厅前招呼宾客去了。

  而房内,只剩新娘和陪嫁的香儿。

  贺莲依一把扯下盖头,凤冠下的小脸虽画着精巧的妆容,表情却很冷淡。

  “小姐,这盖头是要由新郎官亲自掀开的。”香儿捡起被丢在床沿的红绸布想帮她盖上。

  “不要。”她手一挥,头巾便掉落地上。“过门拜堂已经是极限,我不能忍受其他。”

  “小姐,你忘了你现在是将军夫人了吗?”

  香儿以往爱陪着小姐玩闹,但老爷夫人私下对她万般交代,要她在小姐出嫁后多看着,别让小姐闹出事来,她不得不收起玩心劝戒主子。

  “是啊,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贺莲依了……”她喃喃着。

  “小姐,换个环境未必不好,况且姑爷是—”

  “我不想听关于他的事。”她打断香儿的话。

  “小姐……”她清楚小姐的性子,虽然外表柔顺可人,但最讨厌被逼迫,皇上赐婚对她打击太大,她的情绪变得难以捉摸。

  “香儿你出去吧,我想静静。”

  “是……”香儿只盼望小姐见到姑爷后会心情转好。

  早上她看见前来迎娶的新郎官是那天在佛寺花园巧遇的男子时很惊讶。

  小姐当日的心动她看在眼里,但碍于礼教和口头上的婚约,小姐不能和陌生男子有牵扯,谁知天外飞来的圣旨竟把他们凑在一起,她想这才是小姐真正的姻缘。

  等小姐见着姑爷后,一定也会感到高兴的。

  “小姐,香儿先出去了,有什么吩咐就喊一声。”

  “嗯。”贺莲依不甚在意地轻应。

  等香儿关上门离开,她的纤指缓缓滑过凤冠霞帔。

  头上的凤冠好重,身上的大红喜服好刺眼……要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爷子乱点鸳鸯谱,她根本不必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望着外头的小园子发呆,等到入了夜,房门被轻启开来,她游走的思绪才悠悠转回,垂眸凝视袖口上精美的绣花。

  辛岩走进门,瞧见新娘没盖着红头巾乖乖坐在床沿,倒也觉得无所谓。

  他的脸庞刚毅瘦削,目若朗星,薄唇微扬,眼里含着几分怜惜。

  十三年等待的光阴,那些咬牙往上爬的艰苦日子,都在迎娶她过门的时候被抛到脑后,吃过的苦已称不上是苦,能和她再相见,就是最甜美的补偿。

  贺莲依—一个被他搁在心头十多年的人,他盼了多年,终究得以和她再见面。

  对她许下的承诺,他全部都做到了;而她,可还记得那年冬日遇见的少年?

  “你……”他犹豫着该怎么称呼她。夫人?还是……莲依?

  贺莲依转过身,倔强的脸上布满冰霜,在看见辛岩的一刹那,眼中闪过惊讶和疑惑。

  “怎么会是你?”那天在佛寺帮她捡手绢的人!

  “果然是你。”辛岩微笑,几乎和她同时出声。

  “除了佛寺那次之外,你更早以前就见过我?”她眯眼审视他。

  因为之前曾经见过她,所以利用战功向皇上请求赐婚,佛寺的巧遇也不是恰巧,而是预谋?

  他是这种人吗?

  “是,见过,在回姚县。”他坦然回答。当年她年纪小,不记得他的样貌也是正常的。

  “我已经离开回姚很久……”她还未及笄,贺家就迁居他地,她已多年没回故乡,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她的?

  “嫁给我,你伤心?”他没延续话题,问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她没开口,他一定看见了拜堂时她滴在地上的泪水,难怪喜婆高喊送入洞房时,他会怔立不动。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吧?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将军,不知多少名门千金巴望着嫁他,可他迎娶进门的,竟是一个不情愿的新娘。

  “你不要难过。”他布着细碎浅疤的俊秀脸庞因长年征战而略带沧桑,凝望她的眼神,像在看待相识已久的故人,柔和且带着心疼。

  “什么?”分心观察他的神情,她反而没听清楚他刚才说的话。

  “我看得出你对这桩婚事的排拒。”

  贺莲依没搭腔。

  是的,她未加掩饰,谁都看得出她的不愿,更何况他是领兵作战、善察人心的大将军,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双眼?

  “这桩婚事不是你要的?”

  “没错!”她一步步走向他,双眼燃烧怒火。“你求皇上赐婚,可询问过我的意愿,顾虑过我的感受?你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

  很少任性耍脾气的她终于情绪爆发,不想管后果,只想把积压在心里的痛苦抒发出来。

  “我没有求皇上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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