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4-5-15 20:19

《夫管严+结发夫》(清风拂面小套书)作者:梅贝儿

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0-1-1 19:07 编辑

书  名:清风拂面之夫管严+清风拂面之结发夫
系  列:清风拂面小套书
作  者:梅贝儿
出版日期:2014年5月20日

【内容简介】
《清风拂面之夫管严》
为了报恩,叶芝恩主动代替不肯下嫁的二姊,嫁进云家,
哪怕云家秘密再骇人听闻,她仍不畏惧,只盼做个好妻子!
岂料任她再柔情缱绻,努力当朵体贴细心的解语花,
夫君仍将她视作小丫头,而非相伴一生的妻子,
全因横亘在两人间的“秘密”,将她与相公越推越远!
事到如今,为了走进相公心里,成为他最亲密的娘子,
看来,只能将那道禁忌揭开了……多年前发生在云家的丑事,
令云景琛不对婚姻抱有期望,即使成亲,对妻子也没有太多要求,
乖顺听话即可。岂料这小娘子稚嫩归稚嫩,
却有着天大本事,不但收服生了疯病的小妹,
任性的侄子也向着她,甚至连自己冰冻的心都被她融化,
深深渴望妻子的温柔!虽然卸下构筑多年的心防实非易事,
但他知道唯有如此,才能与她当对祸福与共的夫妻,携手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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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面之结发夫》
与相公和美度日、子孙成群是每个女子的梦想,
可洞房夜后的一碗避子汤,却硬是打碎周韵娘的美梦,
甚至在嫁进邢家第五天,就被相公送到别庄!
眼看相公无爱,她一介女流也只能认命等待休书送至……
但良人状似无情,却处处打点,让她在别庄也能安稳度日,
教她如何相信,丈夫从未将她放在心上,两人缘分将尽?
所以她决定回到他身边,誓要找出他刻意疏离的真相……
邢阜康初见周韵娘,便被这河畔放水灯的美丽女子所吸引,
偏偏只能克制爱慕之情,皆因他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世!
直到惊闻心上人即将所嫁非人,甚至遭逢悲惨命运后,
他再也无法冷眼旁观,立刻上门求亲,
不管在知道那段不堪身世后,她怨他也好,后悔嫁他也罢,
他都要亲手构筑无风无雨的世外桃源,护她周全!
 
链接:https://www.yqtxt.net/forum.php?mod=viewthread&tid=42851

叶子 发表于 2014-6-9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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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拂面之夫管严》 

  第一章

  徽州

  位在宏村的叶府是座一屋三进的宅第,处处可见门楼重檐飞角、粉墙黛瓦,各进皆开天井,也是典型传统的徽派建筑。

  由于叶老爷与过世的元配生下三个女儿,便在府内套建了这处三合院式的双层建筑,中间是小厅,两侧有厢房,形成通风透光的天井,而楼梯则设在小厅两侧,闺房皆在楼上,可以不受干扰,也能凭窗远眺。

  这天,午时左右,小厅内传出争吵声,叶老爷的续弦李氏不想介入叶家父女之间的争执,便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牵着自己亲生的女儿芝琴往外走,现在的她只希望这一胎能生个儿子,好继承叶家的一切。

  “……二娘。”手上端了碗刚泡好的毛峰茶,叶家的三姑娘芝恩才穿过天井,见到李氏母女走来,便停下脚步招呼。

  李氏瞧见元配所生的三女儿,不禁假惺惺地说:“要送进去给你爹吗?不过现在屋里吵得正凶,可得小心一点。”

  “是,二娘。”年方十五的芝恩有张不算美丽,顶多秀气的脸蛋,身形娇小圆润,但又不至于过胖,身上穿的是杏黄色宽袖大袄,下着同色长裙,镶边和刺绣相当朴素,也看得出是旧衣,上头有着明显褪色痕迹。

  见芝恩举步要走,已经八岁的芝琴仗著有亲娘当靠山,根本不把这个最小的继姊放在眼底,故意伸出右脚,绊了她一下。

  芝恩低呼一声,差点扑倒在地,虽然最后勉强稳住身子,可是端在手上的托盘和茶碗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这孩子是怎么走路的?”李氏佯装斥责女儿,做做样子,免得让人以为她这个当二娘的唆使亲生女儿欺负元配生的。“还不快点道歉!”

  顺着亲娘的话,芝琴马上道歉了,不过脸上可没有半丝忏悔,只有捉弄的得意之色。“三姊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禁瞥了继妹一眼,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现在这个家归二娘管,跟她们作对,并没有好处,万一又闹到爹那儿,也只会给他增添麻烦,那是芝恩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不要紧,是我没有走好。”不只是二娘和四妹,就连府里的下人对她这个不受宠的三姑娘也并不是真的恭敬,但这些芝恩都可以忍受,只希望有一天爹能原谅自己,原谅她的出生害死了亲娘。

  “娘,三姊说是她自己的错。”就不信继姊敢拿自己怎样。

  李氏觑了下正蹲在地上捡拾碎片的继女,又牵起亲生女儿的小手。“既然是她自己的错,那就没咱们的事了。走,陪娘到花园散步。”

  母女俩就这么离开了。

  叹了口气,芝恩将茶碗的碎片全都摆在托盘上,还不小心割到手指,连忙放在口中,把渗出的血珠吮干,然后拿进小厨房,重新再泡一碗毛峰茶。

  待她走进小厅,屋里的气氛十分紧绷,于是将茶碗放在几上,静静地站在一旁聆听父亲和二姊的对话。

  “……不管爹说多少次,我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叶家二姑娘芝兰生得秀丽端庄,又具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但脾气可一点都不温驯。

  叶老爷不禁吹胡子瞪眼睛。“这次要不是多亏云二爷点醒,爹真的被最信任的手下给蒙骗了,不知他们在背地里用低价跟灶户收盐,好牟取厚利,万一传扬出去,爹这么多年来担任‘场商’的信誉也毁于一旦……”

  所谓的“场商”指的就是常驻在各盐场的商人,以向灶户收盐为主业,直接控制盐业生产,更与灶户建立包购关系,对两淮盐业影响极大。

  “那也不能为了报恩,硬把我嫁给他!”她不服地说。

  “嫁给云二爷有什么不好?他今年二十有四,尚未迎娶正室,身边连个侍寝的丫头也没有,更属难得……”

  眼看二女儿还是无动于衷,叶老爷更是焦急。“何况云家不只是‘运商’,云二爷还是最年轻的‘总商’,再说云二爷的二叔还是四川太平县知县,若能结为亲家,不只叶家,更是你的福气。”

  “运商”是拥有盐引的行盐商人,而“总商”更是官府从运商当中挑选出来的盐商首领,可与盐政官员交涉,是属于半官半商的代表,朝廷只要有任何盐政大计,也会与总商们商量,能够担任此重任的,皆是家道殷实、资本雄厚,而且办事干练之人,更是两淮盐运的重要核心人物。

  “什么福气?”芝兰有些气不过地娇嚷。“爹难道没听说过这位云二爷的亲娘守寡不过半年,就耐不住寂寞,和府里的下人私通,结果丑事被人揭穿,最后投井自尽的事?”

  他有些语塞。“那、那不过是传闻。”

  芝兰攥紧手上的绢帕,说得气愤。“我已经拜托大姊夫查过,确实真有其事,所以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儿嫁过去,有那种婆母,就算已经过世,也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枉费朝廷为了表扬云家太夫人一生贞节,还御赐了块贞节牌坊,却因为媳妇失节而蒙上一层灰,更不用说云二爷还有个发疯的妹妹,要我去伺候那种小姑,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云家多的是丫鬟,不会要你去伺候的……”

  她又露出嫌恶的嘴脸。“谁晓得她是不是天生的,万一是天生的,云二爷将来说不定也会生出个疯儿子,那真是太可怕了。”

  “不要胡说八道!云二爷很正常……”叶老爷气呼呼地说。

  “那可就难说了。”芝兰一脸不以为然。“我听大姊夫提起过盐场有个老灶户,也跟正常人一样,却生了个疯儿子,还指望他能够传宗接代,结果生出来的孙子脑子也有问题,一家三代就出了两个疯子,真是怪吓人的,云家已经出了个疯子,难保不会有第二个。”

  叶老爷被堵得无话可说,因为这种事谁也不敢保证。

  “我还不如嫁给江苏巡抚李大人的次子,他不是还在等待回覆,爹赶紧派人回一声,要李家马上来提亲。”她是抵死也不愿意嫁进云家。

  “你之前不是嫌他是次子,将来不会有出息吗?怎么现在又愿意嫁了?”叶老爷大为头痛。“教爹怎么跟云二爷交代?”

  一直没有出声的芝恩开口了。“我嫁!”

  叶老爷瞪向三女儿。“什么?”

  “既然二姊真的不愿意,那么就由我嫁过去好了。”她不想看爹这么烦恼,这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他不由得看向平日很少关心的三女儿,想起身子原本就孱弱的妻子若不是执意要把她生下来,也不会失血致死,每回见到这个女儿,就想到深爱的女人,心中难免有怨,因此这么多年来,总是刻意忽视她的存在。

  “你真的愿意嫁进云家?”他有些惊讶,原来这个三女儿已经到了可以论及婚嫁的年纪了。

  芝恩用力颔首。“只要能帮上爹的忙,女儿都愿意去做。”至于二姊顾虑的那些事,就算真的碰上了,终究是自己的孩子,她还是会照顾他们一辈子的。

  “难得三妹有这个心,爹就快点答应吧!反正都是叶家的女儿,谁嫁过去都一样。”芝兰说得轻松。“这么一来,我嫁进李家,三妹嫁进云家,各有归宿,爹以后也不用替咱们的亲事操心了。”

  直到这一刻,叶老爷心中不禁涌起无限感慨,以及对三女儿的愧疚。“这……爹得先问过云二爷的意思再说。”

  “是。”芝恩乖巧地回道。

  芝兰语带嘲弄。“三妹总算做了件对这个家有助益的事,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死,娘若是还活着,根本轮不到那个女人进门……”

  叶老爷低斥。“什么那个女人?她是你二娘。”

  “那个女人之所以嫁给爹当续弦,图的不就是咱们叶家的财产,等到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若真的帮爹生个儿子,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了……”芝兰愈想愈不甘心。“我和大姊将来还有娘家可以依靠吗?”

  叶老爷拍了下几案。“她生的儿子也是你们的亲弟弟,是叶家的子孙……”

  “爹现在只想有个儿子,已经把娘忘得一干二净了,就知道天下男人皆薄幸,有了新人忘旧人。”她嗤哼地说。

  “你……”宛如被说中了心事,叶老爷脸色可比猪肝还红,袖子一甩,脑羞成怒地出去了。

  芝兰也跟着站起身来,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弱柳扶风地走到三妹面前。“你可别突然反悔,又说不嫁了。”

  “二姊放心,只要云二爷不反对,我一定嫁过去。”芝恩承诺地说。

  她娇哼一声。“那就好。”

  看着二姊步出小厅,芝恩并不后悔做出这个决定,因为她一直想要证明娘没有白死,自己的出生,对于爹和这个家,绝对是有用处的,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只要这么想,心里就好过多了,于是把一口都没喝的毛峰茶又端回小厨房。

  “三姑娘,泡茶的事就交给下人去做,不必你自己动手,要是把手烫伤了怎么办。”正好进门的福婶见状,心疼地说。

  芝恩一脸笑吟吟。“只是泡个茶,没什么……福婶。”

  “什么事,三姑娘?”

  “我说不定就要嫁人了。”就因为芝恩是福婶带大的,两人情同母女,更没有尊卑之分,从小到大,不管心里有什么事,都会跟她说。

  福婶被这句话给吓了一跳。“嫁人?可是二姑娘的婚事都还没定下来,怎么就轮到三姑娘了?”

  于是,芝恩把方才在厅堂里的事告诉她,听得福婶是火冒三丈。

  “老爷怎么可以这么做?明明都是他的亲生女儿,二姑娘不肯嫁,就让三姑娘嫁,真是太过分了……”

  她连忙安抚对方的怒气。“是我自己愿意的,不要怪爹。”

  “三姑娘可千万不要勉强。”福婶是最清楚这位三姑娘的心病,都是因为太太死得早,否则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芝恩笑不离唇,不让别人看出自己内心的不安。“我并没有勉强,只要能让爹开心,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三姑娘……”福婶眼眶泛红地说。

  “只不过我没二姊生得好看,也不懂得琴棋书画,更没有缠足,就怕云二爷不喜欢我……”

  福婶大声反驳。“三姑娘千万不要瞧不起自己,虽然你没有大姑娘和二姑娘的美貌,但也是清秀可人,就算没有缠足,你这双脚也秀气得很,谁敢说它们是大脚,相信那位云二爷将来一定会庆幸娶到的人是你。”

  “有福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她笑吟吟地偎着对方丰满的胸口,就像小时候那样撒娇。

  轻抚着她的辫子,福婶满眼疼惜地说:“太太地下有知,一定会保佑三姑娘,让你得到幸福的……”

  “嗯。”芝恩也是这么希望。

  半个月后

  一大早,云景琛来到三房叔婶居住的东来楼,被奴才迎进厅堂,并奉上茶水,在等候的空档,不禁看向两侧中柱上贴的楹联,只见上头写到“读书好、营商好,效好便好;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不只是所有徽商贾而好儒、崇文重学的思想,更是云家的家训,时时警惕在心。

  片刻之后,云贵川夫妇忐忑地走进厅堂,想到云家的生意几乎都是侄子在作主,即便是一家人,也鲜少见面,不禁暗暗揣测来意。

  “三叔、三婶近来身子可好?”云景琛起身问候。

  云贵川面对外形高大严酷的侄子,被那双宛如徽墨般黑的眼珠盯着,总有种无形的压迫感,气势一下子矮了半截,枉费身为长辈,却被一个晚辈压制到连头都抬不起来,还真是丢人。

  “很、很好,我跟你三婶都很好……坐!”他陪着笑脸说道。“听说你昨天半夜才回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孙氏也连忙附和丈夫的话。“是啊,是啊!你每一趟出门办事,都很辛苦,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不用急着来请安。”

  “这是应该的。”云景琛看着两位局促不安的长辈,嗓音低沉,带着魄力,仿佛只要他开口说了就算数。“除了请安,还有件事要禀明三叔和三婶。”

  闻言,云贵川夫妇不禁纳罕地对看一眼。“什么事?”

  “侄儿打算娶妻,近日便会请媒婆上门提亲下聘,并择日迎娶。”他的口气并不是请求同意,而是告知。

  最先叫出声来的是孙氏。“你要娶妻?!”

  还以为侄子没有成亲的打算,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娶,只想专心栽培兄嫂留下的儿子,她和夫婿也就不便过问,甚至催婚,心想这样也好,将来少个人分云家的财产,他们三房或许可以拿得比较多。

  云景琛严肃地看着她。“三婶没有听错。”

  “是哪一户人家的千金?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起?”因为事前完全没有预兆,云贵川也难掩吃惊地问。

  “是叶明远叶老爷的闺女,和咱们云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他不认为家世有值得挑剔的地方。

  就在一个多月前,叶老爷主动提出两家联姻的事,并打算把二女儿嫁给他,云景琛想到大哥、大嫂都已经过世,侄子谦儿还小,自己又经常不在府里,的确需要有个类似娘的女人在身边照料谦儿,何况他也欣赏叶老爷的为人,以及做生意的原则,终于认真考虑娶妻的必要性。

  “原来是他……”由于两家都是徽商,又是从事有关盐运的生意,云贵川自然认识。“叶老爷是个讲求诚信的商人,和咱们也算是门当户对,记得他和过世的元配生下三个女儿,当初我和你三婶在帮景行物色对象时,也曾经考虑过叶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

  孙氏硬挤出笑脸,表示替他高兴。“不过叶家的大姑娘似乎已经嫁人了,那么就是二姑娘了,听说她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两年上门提亲的媒婆,都快把叶家的门槛给踩平了,也算配得上你。”

  “说得没错。”云贵川点头如捣蒜。

  云景琛的回答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侄儿要娶的是三姑娘。”

  直到几天之前,他又与叶老爷一块喝酒谈事情,对方在席间吞吞吐吐地说出已经把二女儿许配给江苏巡抚李大人的次子,聘礼也收下了,可否由三女儿取代,见他说得心虚,云景琛心里自然有数,恐怕是这位叶家二姑娘不肯下嫁,她也不是第一个,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当然也私下派人打听过,叶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是众所周知的美人,自然是心高气傲,不是家大、业大就看得上眼,更重视的是夫家的声望,偏偏云家并不像外表那么风光,还有一些不想让外人探究的不堪过去,令原本有意结亲者,最后也都纷纷打了退堂鼓。

  “什么?你要娶的是叶家的三姑娘?”孙氏嘴巴张得好大。“可是……可是听说她不过是中等之姿,并无出色之处……”

  对于侄子的决定,云贵川同样百思不得其解。“你三婶说得没错,咱们也曾经请媒婆探听过,都说叶家的三姑娘样貌普通,根本比不上两个姊姊,而且据说没有缠足,哪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唯一的优点就只是性子温顺,人也孝顺,娶这样平凡的女子,实在太委屈你了。”

  云景琛却有不同的见解。“一个过于聪慧的女子,便懂得算计,心眼也跟着多,就算生得再美,侄儿也没兴趣。”

  这位叶家的三姑娘就算姿色平凡,那又如何?他要的女人可不是空有一张漂亮脸蛋,以及懂得琴棋书画就好,而是愿意代他照顾过世兄嫂留下的儿子,幸好对方年纪尚轻,若能好好调教,相信假以时日,必定能够胜任云家二奶奶的角色,他这才答应叶老爷的要求,改由叶家三姑娘嫁进云家。

  “既然三叔和三婶也认为她性情温顺,人又孝顺,侄儿也取了庚帖,合过八字,并无不妥之处,那么便是最适合的人选。”云景琛不为所动地说。

  “你也不用急着成亲,可以再慢慢挑……”云贵川忍不住劝道。

  孙氏巴不得他别娶。“是啊!一定有更适合的对象……”

  “这门亲事已经决定了。”他坚持地说。

  “快劝劝他……”孙氏朝坐在身旁的相公使了个眼色。

  在妻子的逼迫下,云贵川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景琛,我看还是先缓一缓……”

  “侄儿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由于祖母卧病在床,二叔一家人又远在四川太平县,所以这门亲事就有劳三叔和三婶多多费心了。”说完,云景琛便起身告辞,转身就走。

  待他跨出厅堂,孙氏就冲着夫婿发飙。“既然他都已经决定好了,还来跟咱们说什么?根本是存心要气死咱们!”

  面对妻子的怒火,云贵川也很无辜。“咱们是长辈,当然要来说一声……”

  “他有把咱们当做长辈看待吗?”她气得咬牙切齿。“你这个当三叔的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只要面对他,就像个缩头乌龟似的!”

  他一脸难堪。“我……我……”

  孙氏愈说愈生气。“当年要不是你一连捅出好几个楼子,逼得才十七岁的他不得不出面收拾残局,从此大权旁落,咱们三房只能仰他鼻息过日子,就连景行想插手生意,还得看他脸色……”

  “这也不能怪我……”云贵川反呛回去。“要怪就要怪你,当年大哥在外地出了意外过世,留下大嫂和三个孩子,你是怎么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也难怪景琛记恨在心。”

  她不禁抱怨连连。“你竟然怪我?我还不是为了景行着想,不把他们母子压着,咱们三房永远出不了头,等到景琛成了亲,到时又生了儿子,就算分家,大房还是分得最多,你和景行又能得到什么?都怪你这个当爹的没用!”一面说着,孙氏一面抡起拳头往夫婿身上挥过去。

  “不要打了!”云贵川抱着脑袋,一路逃出厅堂。

  待云景琛回到居住的肃雍堂,就见小厮慌张失色地跑过来,阳刚俊挺的脸庞不禁一沉,似乎已经猜到出了什么事。

  “二爷回来得正好!”见到主子,阿瑞像是看到了救星,指着小跨院的方向嚷道:“大姑娘……大姑娘又跑出来了……”

  闻言,云景琛立刻往位在东侧的小跨院走去,当他跨进小小的院门,已经听到小妹的叫声。

  “……我要出去……你们统统走开……”一名年约二十的纤瘦女子披着纠结杂乱的长发,不只脸蛋,连身上的袄裙也脏兮兮的,还赤着脚,可以看出那是一双没有缠布的天足。“放我出去好不好?我会很乖的……”

  张嬷嬷和两个丫鬟全守在院门前,生怕让她跑出去,二爷一定会把她们统统逐出云家,或转卖给别人。

  “大姑娘乖,快跟咱们回房去……”张嬷嬷用哄小孩子的口吻说道。

  她挥舞着双手。“我不要回房!放我出去!”

  “亭玉!”云景琛大喝。

  见到这个体型高大、表情又严厉吓人的男子,活像是看到鬼,亭玉赶紧要找地方躲起来。“哇……不要打我……我没有做错事……”

  云景琛瞪向负责伺候的奴仆。“怎么让她跑出寝房的?”

  “大姑娘咬人……”其中一名丫鬟捧着明显烙下齿印的手腕,哭肿眼皮地说。“咬了人之后就……乘机跑出去了……”

  张嬷嬷心想再这样三天两头跑出来闹一次,谁也吃不消,只好建议。“二爷,还是把大姑娘绑起来吧!”

  “不准绑她!”亭玉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可不是猪狗畜生。

  她也不想这么做,但是真的好累了。“可是……”

  “亭玉,过来!”云景琛命令道。

  亭玉躲在盆景后头,摇了摇头。“不要……不要打我……”

  “我不会打你的,过来二哥这儿。”他板着脸。

  云景琛威严的语调、不容抗拒的眼神和姿态,让她有些畏惧,犹豫了片刻,才从盆景后头走出来。

  “你……你真的不会打我?”亭玉一面走着,一面害怕地问。

  他口气笃定。“不会!”

  “也不会骂我?”她不放心地问。

  “二哥保证不会骂你。”云景琛看着小妹一步一步来到面前,想到她在六岁之前,明明一切正常,是那么纯真可爱,比起大哥,她更喜欢黏着自己,可是莫名地生了场病,就突然发疯了,不禁无奈又难过。

  亭玉怯怯地看着他,就怕这个长相可怕的男人会突然伸手打人。“那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放我出去?”

  “你不可以出去。”他断然拒绝。

  她马上后退,瘪了瘪嘴。“你也是坏人……”

  “亭玉!”云景琛伸手要抓她,让亭玉以为他要打自己,马上惊叫一声,开始四处逃窜。

  “不要打我……救命……”亭玉大声呼救。

  张嬷嬷和几个丫鬟试着拦住她,还被挥了几拳、踢了几脚。

  “亭玉,不要再胡闹了!”云景琛喝斥一声,看准她逃窜的方向,一把捉住小妹的手腕,小腿胫马上被踹了两下。

  “二爷,再这样下去不行啊!还是先把大姑娘绑起来……”张嬷嬷不敢靠近,就怕连自己也遭殃。

  云景琛将妹妹的双手反抓在身后。“听二哥的话!”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亭玉尖叫。

  他将小妹拖进寝房内,按坐在椅上。“亭玉,二哥真的不想把你绑起来……乖乖听话好不好?”

  “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我要出去!”她又抓又踢地叫道。

  阿瑞想要制止大姑娘的举动,可是又不敢乱碰,只能朝身旁的丫鬟们吆喝。“还不快点帮忙!”

  这声吆喝让丫鬟们回过神来,纷纷过去抓住大姑娘的手脚。

  亭玉叫得更凄厉。“放开我!放开我!救命……”

  “阿瑞,去拿条绳子过来!”云景琛实在无计可施了。

  “二爷……”

  云景琛低喝。“快去!”

  “是。”阿瑞赶紧去找了条绳子给主子。

  他也不想这么对待亲妹妹。“只要亭玉听话,二哥就不绑你……”

  “不要把我绑起来!我会听话的……”亭玉哭着嚷道。

  阿瑞听得好心酸。“二爷,这么做好吗?”

  “要不然你来守着大姑娘!”张嬷嬷瞪道。

  “可是大姑娘好可怜……”阿瑞实在不忍心看她被绑在椅上。

  见小妹哭得像个孩子,云景琛把绳子抓在手中,就是下不了手,最后又把它扔开了。“别哭了,二哥不绑就是了……”

  亭玉哭得声嘶力竭,好不伤心。

  “是二哥不好……”他难得流露温柔之色,摸了摸小妹的头。“让丫鬟帮你换件干净的衣裙,把脸擦一擦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哭着,整个人蜷缩在太师椅上,不过经过这番折腾,似乎累坏了,一下子就睡着了。

  云景琛便要张嬷嬷和丫鬟们不要吵她,好好地守着,等到小妹睡醒,再帮她更衣,并喂她吃东西。

  待他离开小跨院,不只脸色,连心情都异常沉重,打定主意,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寻到名医,治好小妹的疯病。

  春天接近尾声,也为叶家带来喜讯。

  “爹、二娘。”芝恩听到丫鬟来报,说老爷有事要找她,请她下楼,便赶紧放下正在缝补的裙子,来到楼下,才踏进厅堂,除了父亲,李氏也在。

  叶老爷已经很多年没跟这个三女儿面对面说上几句话,甚至看清她的长相,总觉得有些生疏。“你先坐下来再说。”

  “是。”她回道。

  待芝恩落坐,叶老爷清了下嗓子。“爹再问一次,你真的愿意嫁给云二爷?”或许心里觉得愧对女儿,才想听她亲口说。

  她一愣,不过还是点头。“女儿愿意。”

  “真是太好了,能嫁给云二爷,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李氏原以为这个貌不起眼的丫头,顶多嫁进普通人家,就算是不错了,没想到能高攀上富甲天下的云家,还真是世事难料。“再过几天云家就会来下聘,然后择日迎娶。”

  芝恩没想到对方会同意由自己嫁过去。“爹,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爹也问过云二爷的意思,他同意让你代替芝兰嫁过去。”他也没想到云二爷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她屏息地问。

  叶老爷皱了下眉头。“因为云家目前的生意都是云二爷在作主,又必须经常出远门,除了一切从简,也希望迎娶的日子愈快愈好,原本爹还打算让你和芝兰同一天出嫁,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就是因为这样,二娘真怕来不及帮你张罗嫁妆,希望你不要见怪。”李氏惺惺作态地说,其实心里巴不得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

  芝恩并不聪明,但也没笨到听不懂二娘的意思,想到二娘进门这么多年,向来不敢招惹大姊和二姊,唯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已经习惯了。“不敢烦劳二娘,就算没有嫁妆也不要紧。”

  “该有的还是要有,爹都会帮你准备,要不然会被夫家瞧不起的,你娘在地下有知,也会怪爹偏心。”如今这个女儿都要嫁人了,叶老爷才后悔过去没有善待过她,想要补偿。“你……千万不要勉强,要是真的不想嫁给云二爷就实话实说,爹会想办法,绝不会委屈你。”

  感受到父亲的关爱之情,芝恩的眼眶不禁泛热,爹终于不再怪她、怨她,就算因此牺牲自己的幸福,也都值得了。

  “女儿没有一丝勉强,是真的愿意嫁给云二爷,毕竟他帮了爹的忙,咱们理当要报恩。”至于嫁过去之后,无论是好是坏,也都是她的命。

  见女儿这般孝顺,叶老爷更是惭愧。“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于是,就在五天后,云家托媒婆送来聘礼,并将迎娶日期等事项写在红笺上,待女方父母同意,便返回覆命。

  芝恩听说日子就订在一个月后,到时就要离开从小到大熟悉的家和亲人,独自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心里多少有些恐惧不安,却又无人可以分担和倾诉,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三姑娘睡了吗?”戌时左右,福婶前来敲门。

  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听见声音,连忙起来应门。“我还没睡。”

  “还没睡正好……”福婶左看右看,确定没有被其他人瞧见,这才拎着包袱进房。“三姑娘快过来坐着。”

  “什么事?”芝恩见她神秘兮兮的,不解地问。

  福婶先将包袱放在桌上,然后解开上头的平结。“这是太太生前亲手帮三姑娘缝制的嫁衣,终于可以把它交给你了……”

  “这是……”她拿起细心保存的红色嫁衣,感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是娘亲手为我缝制的?”

  “太太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可还是坚持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但似乎也猜到有可能熬不过这一关,于是亲手缝制这件嫁衣,若生下的是女儿,就交给她,若是儿子,便留给未来的孙女……”福婶一面诉说经过,一面用袖口拭泪。“这十几年来,一直由我保管着,也不敢太早拿出来,就怕会被大姑娘和二姑娘抢去,她们已经拥有太多,三姑娘什么也没有,绝不能让给她们。”

  芝恩将它紧紧地揽在胸前,热泪盈眶。“福婶,谢谢你……”这件嫁衣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知道娘并不后悔牺牲自己的性命,只为了生下她,还替她设想这么多,心底的内疚也能减轻些。

  “三姑娘,我相信太太一直都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也会陪着你出嫁,你不是一个人。”她湿红着眼说。

  “娘……”芝恩怀抱着母亲对她的爱,也扫去了心底的惧怕和不安。

  就算出嫁,她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娘会陪着自己。

  她不再害怕,会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还有,绝不会让云二爷后悔娶了她。

  清风拂面 之 结发夫 第一章

  苏州

  “今天是七月三十,也是地藏王菩萨的生日,家家户户都会点烛烧香,并在河边放水灯,这已经算是同里镇的传统习俗……”

  酉时时分,身材短小精悍的王朝奉一面捻着胡子,一面对身旁的高大男子说道:“大当家难得来一趟,不妨多住几天再走。”

  由于徽商经营典当业不只遍及长江中下游一带的城镇,就连长江以北,徽州典当商的势力也相当大,而“邢家当铺”的踪迹甚至已经远达北京、山东和广东,也让大当家终年马不停蹄地奔波劳顿,还真担心他会累坏身子。

  被称做“大当家”的男人不置可否,只见他年约二十五,有副高大粗犷的体格和身形,无论走在哪儿,都相当引人注目,算不上俊美的五官轮廓,顶多是方正有型,不过天庭饱满,再配上两条浓眉、嘴巴略大,却是厚薄适中,构成一张霸气十足的男性脸孔,只是那双徽黑般的眼瞳宛如罩上一层抑郁雾气,挥之不去,也绽放不出原本该有的湛湛光芒。

  “……下回再说吧。”过了片刻,邢阜康才开了金口,嗓音低沉缓慢,简单扼要,却极有分量。

  这个回答早在王朝奉的预料之中,该说大当家是天生劳碌命,总是一肩挑起所有事,整年在外头东奔西跑,让他们这些老伙计都不禁心疼。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这座四面环水的小镇上,即使太阳已经下山,天色也暗了,不过各家门前的地上都插著「地藏香”,甚至还以油渣等易燃物聚成一堆燃之,火光冲天,加上一盏又一盏的水灯,漂在河面上,由近至远,时分时合,闪闪烁烁,可比白天还要明亮。

  而在此时,隔着一段距离,一名中年妇女脸色慌张地左右张望,似乎正在找人,直到瞥见站在河岸旁,脑后扎了一条长辫子,身上穿着藕荷色袄裙的女子身影,也就是周家庶出的五姑娘,总算松了口气。

  “就知道五姑娘又跑来这儿放水灯了……”她掏出绢帕拭着额上的汗。“这么晚了,一个人待在外头,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放完水灯,自然就会回去,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韵娘偏首看了下奶娘,软糯轻柔地回道。

  说着,她便将捧在手上的莲花水灯放在河面上,已经点上烛火的水灯顺利地漂浮,并没有翻倒,表示祈求的愿望能够实现。

  “当年我不能为哥哥做些什么,如今只希望地藏王菩萨保佑,让他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她语带悲伤地说。

  奶娘眼眶倏地一红。“三少爷都已经死了七年,五姑娘又每年为他放水灯祈福,一定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就算哥哥已经投胎转世,也希望是投胎到一个好人家,有着关爱他的爹娘,别再当庶子了。”韵娘只要想起当年十岁的她,亲眼目睹孪生兄长被生得人高马大的十三岁嫡长兄打成重伤,最后不治身亡,就不禁悲从中来。

  就因为他们兄妹是庶出,过世的生母原本只是大娘的丫鬟,后来成了爹的侍妾,虽然被允许生下孩子,但在府里的地位卑微,最后只能被当做是一场意外,无人敢帮他们撑腰,更别说替他们讨回公道。

  闻言,奶娘眼泪几乎立刻掉下来。“说得也是。”

  就在这时,泛舟上传来和尚的颂经声,随着河面上五光十色的水灯,河岸两旁的百姓也都纷纷合掌,除了寄托对逝者的缅怀和思念,也希望能够避邪、消灾,以及祛病。

  “已经很晚了,快回去吧!”奶娘催促道。

  主仆俩才走没几步,就被挡住去路。

  “这不是表妹吗?”萧寅成摇着扇子,一派风流潇洒的姿态,可没想到今晚临时起意,决定到外头来晃晃,会在半路上遇到周家这位庶出的五姑娘。早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便惊为天人,可惜无法接近半步,愈是得不到,就愈是心痒,他说什么都要说服姑父和姑母答应,把这个庶出的女儿嫁给自己。

  “谁是你表妹?”奶娘认出对方是太太的亲侄儿,这位萧家少爷跟五姑娘可没半点关系,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却没有读书人该有的品性,听说还经常出入那些风花雪月的地方,风评很差。

  萧寅成两眼色迷迷地盯着她身后的韵娘,比起自己的亲表妹,这个没有血缘的表妹,不只气质纤柔婉约、轻灵出尘,一举手、一投足,尽是江南女子的娇俏媚,令人不禁神魂颠倒。

  “五姑娘,咱们走。”像是母鸡保护小鸡,奶娘拉着主子就要离开。

  他又挡住她们的去路。“既然在这儿遇上,表示我跟表妹有缘,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韵娘躲在奶娘身后,好阻挡对方轻佻又带着色欲的目光。

  双手插在腰上的奶娘朝他啐了一口。“让开!”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本少爷让开。”萧寅成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说什么都要一亲芳泽,让这庶出的表妹非跟了自己不可。

  这场骚动并不算太大,却正好引起欲打旁边经过的邢阜康和王朝奉的注意,脚步不由得停顿一下,目光也很自然地往他们看去。

  “……我家五姑娘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奶娘斥喝。

  王朝奉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何事,冷笑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附近放水灯的人这么多,竟敢当街调戏起姑娘家来了。”

  话才说着,就见那名登徒子把妇人推倒在地,伸手就要去抓穿着藕荷色袄裙的姑娘,实在看不下去了。

  而邢阜康高大的身形也微微晃动一下,打算上前解围,虽然他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但若视而不见,可就枉读圣贤书。

  就在这当口,出现了令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只听到“哇!”的一声,萧寅成的左手抓住鲜血直流的右手,神色痛苦跪倒在地,哀叫声不断。

  韵娘见对方伸手过来,可不想被他那只脏手碰到,于是握住早一步抓在手中的银簪,毫不留情地朝他手背上刺下去,尽管伤了人,俏颜上却没有一丝惧意,因为她对天发过誓,绝不会任人欺负。

  “咱们回去吧!”她弯身扶起奶娘,轻轻柔柔地启唇。

  “周韵娘,等你嫁给我,看我怎么折磨你。”萧寅成打定主意非把她弄到手不可,让她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饶,否则这口气吞不下去。“定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等本少爷玩腻,再把你休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绷紧俏脸,心口也沉甸甸的,想到大娘一向看自己不顺眼,说不定真会说服爹,把自己许给萧寅成。

  待萧寅成咒骂连连地离去,王朝奉才摇了摇头说:“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要是嫁给那种败类,这辈子可就真的毁了,大当家说是不是?”

  说着,他望向身边的高大男子,却见邢阜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名穿着藕荷色袄裙的姑娘,想到不近女色的大当家有这种反应,这可是少有的事……难不成是动了凡心?这可是桩好事,他们这些老伙计早就等着喝这杯喜酒了。

  “她是哪一户周姓人家的女儿?”邢阜康脱口问道。

  原以为像她那般纤弱美丽的年轻女子,遇到登徒子意图轻薄,早就六神无主、惊慌失措,胆子若是再大一点,也顶多只会高声呼救;岂料她非但十分冷静,还有本事反击。除了美貌,就是这份少见的勇气令他眼睛一亮,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也跟着出现明显的悸动。

  王朝奉捻着胡子,沉吟一下。“小的也不太清楚,不过倒是认得身边那位妇人,她来过当铺好几回,说是帮她家姑娘典当身边几样东西,不过最后都是满当(典当期满)之后无力赎取而不得不转销,大当家昨日不是才看中一块地藏王菩萨像的苏绣,听说就是她家姑娘花了半年工夫绣出来的,因为需要用到银子,不得不把它拿出来典当。

  “还记得她说到这儿就掉起眼泪,不停哭诉她家姑娘有多可怜,因为是庶出的女儿,从小就被正室虐待,不给例钱就算了,生病也不能请大夫,能活到今天是老天爷垂怜,不得已只好把身边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典当。”

  这番话让邢阜康想起他昨天见到那块苏绣,立刻就决定留下它,因为上头的地藏王菩萨像不只绣功细腻逼真,也感受到刺绣者是怀着无比虔敬的诚心才完成的,连自己都受到感动。

  “要小的去查吗?”他主动问道,心想同里镇说大不大,只要知道是姓周的大户人家,并不难找。

  邢阜康不禁怔了怔,在心里自我解嘲,查到又如何?这辈子根本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更别说纳妾,知道那位姑娘是哪户人家的女儿,又能做什么呢?

  “我只是随口问问。”他状若无事地回道。

  “是。”王朝奉在心里偷笑,想骗过自己这双老眼,大当家还嫌太嫩了。

  想到大当家至今未娶,身边也没有一个女人照料,好不容易对个姑娘有意思,他定要想办法撮合,再说依他鉴别货物的老练眼力,那位穿着藕荷色袄裙的女子,不只外貌,还有从气势上来看,绝对是上等货,能够与大当家匹配,当下便决定明天一早就出门打听。

  翌日中午

  凡是当铺的外墙皆写了大大的“当”字,铺房盖得坚固高大,墙也特别高,一旦进入店内,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整排用石头组成,又高又宽的大柜台,冷冰冰的像一堵墙头,把来当号的人挡在外头,这间邢家当铺也不例外。

  而当铺内部则有库房数间,专门收存各种物品,还要防鼠、防蛀和防潮,因此又称为“长生库”,可说是煞费苦心。

  “大当家请用茶。”后生(亦即打杂)奉上茶水说道。

  邢阜康一面检视库房内的古玩字画,一面等待马车准备妥当,便要离开同里镇了。“王朝奉呢?”一早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

  “呃,朝奉说有点急事要……要办……务必请大当家迟……迟些再走。”竟敢要大当家等人,让这个负责打杂的学徒说得胆颤心惊,就怕惹他不高兴。

  急事?王朝奉算是邢家的老伙计,做事向来谨守分寸,既然说是急事,想必不假,邢阜康也就信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说。

  这位打杂的后生偷偷吁了口气,赶紧退出库房,与一名做小厮打扮、年约二十、长相秀气的年轻人擦肩而过。

  “大当家,马已经喂好,随时可以出发。”金柱站在库房门口,嗓音恭谨宏亮地向里头的主子禀报。

  邢阜康将字画收好。“什么时辰了?”

  “就快未时了。”金柱说。

  他转身走出库房,来到外头的小厅,在几旁落坐,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再等一会儿,若是王朝奉还不回来,咱们就走。”

  金柱躬了下身。“是。”

  话声方落,就见王朝奉频频用袖口擦汗,匆匆忙忙地回来了,见邢阜康还没离开,庆幸赶上了。“让大当家久等了。”

  “你的急事都办好了?”邢阜康搁下茶碗问道。

  王朝奉干笑一声。“办好了!办好了!”

  “那我该走了……”他作势起身,却被王朝奉给拦下来。

  “小的去办的这件急事,跟大当家有关。”要是让大当家走了,自己岂不就白忙一场。

  邢阜康挑起一道眉梢,疑惑地问:“跟我有关?这话怎么说?”

  “昨晚那位姓周的姑娘,虽然大当家说不必查了,可是小的总是挂念在心,因此自作主张,一大早就出门打听。”王朝奉观察他的表情说道。

  邢阜康没想到是为了这个,理智告诉自己,根本不需要知道,可是又无法抗拒内心的渴望,话就从舌尖吐了出来。

  “……可打听到什么?”

  听他这么问,王朝奉在心中暗笑,他们这位大当家就是习惯把心事和烦恼藏在肚子里,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才没有错失良机。

  “那位姓周的姑娘闺名韵娘,今年刚满十七,是‘周记布庄’的五姑娘,不过由侍妾所出,生母早就过世,原本还有个孪生兄长,也在七年前发生意外死了,听说周家这位庶出的五姑娘个性文静柔婉,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王朝奉愈来愈觉得跟大当家极为相配。

  文静柔婉?邢阜康有些不以为然,若照她昨晚的表现,这位姑娘肯定是外柔内刚,可不要被其外表骗了。

  说着,王朝奉一脸愤慨地说:“小的还打听到周家太太的侄儿,三番两次到府里对她纠缠不清,还数度扬言要把她弄到手,大当家可知这位侄儿是谁?”

  “是谁?”邢阜康脸色一凛,心底有股淡淡的不悦,这种不悦宛如自己的女人被人觊觎,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不禁烦躁起来。

  “就是昨晚见到的那个登徒子,萧家在同里镇算是书香门第,听说他爹还曾中过举人,唯独这位萧家少爷无心于功名,就只会玩女人,根本是个纨?子弟……”王朝奉佯叹一声,不忘用眼角打量大当家阴沈的脸色,决定再推他一把。

  “只要想到昨晚萧家少爷被刺伤之后,当街喊着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五姑娘要真的嫁过去,一定受尽折磨,生不如死,最后还被休了,唉,好好一个姑娘家,一生就这么毁了,真同情她的遭遇……”他又连叹两声。“不过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忙,就连大当家也一样。”

  邢阜康瞥了他一眼,有些狐疑。“你在打什么主意?”认识王朝奉多年,他可不像是那么富有同情心的人。

  “小的不敢,只是觉得周家这位五姑娘可怜,却又爱莫能助……唉!人老了,心也跟着变软,实在很难袖手旁观。”王朝奉心想似乎说得太过火,难怪大当家会起疑,不过就是看准他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才会这么说的。

  闻言,邢阜康抡紧搁在座椅把手上的掌心,就算真的有心帮她,又该用什么名义,实在想不出来。

  王朝奉故意催促。“时辰不早了,小的送大当家出去。”

  真的就这么走了吗?等下回再到同里镇,不知何年何月,说不定她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所有,邢阜康在心中天人交战。

  他无法否认自己确实动了心,这是活了二十五年来头一遭,原以为可以克制爱慕的心情,但在得知对方有可能所嫁非人,甚至遭逢不幸命运之后,便无法冷眼旁观,当做不知情。

  “大当家?”王朝奉按兵不动地问。

  经过一段冗长的沉默,邢阜康终于吐出一句话。“去请个媒婆过来。”希望这个决定不会令自己后悔才好。

  王朝奉不由得喜出望外。“是,小的这就去找。”

  周府后罩房

  “……五姑娘不好了!”奶奶行色匆匆地推门进房。

  坐在绣架前的韵娘抬起螓首。“出了什么事?”

  奶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听来的坏消息。“听说萧家少爷……此刻正在太太那儿……当面跟她提亲……说要娶……五姑娘为妻……”

  “大娘答应了吗?”她沉下俏颜问。

  “这会儿还不知道……”奶娘真是又急又气。“该怎么办才好?五姑娘昨晚又刺伤他,要是真的嫁过去,不知会怎么折磨你。”

  韵娘打从心底发冷。“我爹呢?”

  “老爷还没回府,不过他一向就怕太太,岂敢说个不字……”她一边说、一边哭道:“五姑娘真是命苦,要是三少爷还活着,至少有个人可以依靠。”

  “就算哥哥还活着,也帮不了我的。”韵娘涩涩一笑,庶出就是庶出,在这个家中是没有权力的。“现在只能先听听看爹怎么说,咱们就是急也没用。奶娘,先坐下来喝口水吧。”

  奶娘却是怎么也坐不住。“不如……咱们逃吧!”

  她怔了怔。“逃?”

  “是啊、是啊。”奶娘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亲手带大的孩子嫁给那种不学无术的败类。“咱们想办法逃出同里镇,让老爷和太太都找不到。”

  “我也想过,但是谈何容易。”韵娘也不想任凭摆布,可值钱的东西都典当光了,手头上也没多少银子,又能逃多远呢?“要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再来考虑这条路也不迟。”

  那是最坏的打算。

  当天稍晚,婢女来请韵娘到正房一趟,她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待她来到有些心虚的父亲和摆高姿态的大娘面前,先跟他们福身见礼。“不知找女儿过来,有何吩咐?”

  周老爷清了下嗓子,不太敢直视女儿的双眼。“呃……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也该嫁人了,寅成又很喜欢你,爹想……想……”

  “你爹的意思是想把你许配给寅成,虽然我并不赞成,可寅成就是死心眼,非要娶你不可。”萧氏哼笑一声,反正依侄儿喜新厌旧的个性,很快就会倦了,到时不是休离,就是冷落,那也是她的命。

  韵娘定定地看着父亲。“爹真的要把女儿许配给萧家少爷?”

  “呃……”周老爷犹豫地看向妻子。

  “寅成那么喜欢你,嫁给他有什么不好?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有人肯娶你当正室,已经是你的福气了。”萧氏冷嘲热讽。

  她柔柔地启唇。“是萧家少爷亲自来跟爹和大娘提的亲?”

  萧氏有些不耐烦。“没错,寅成今天早上来跟我提的。”

  “他手上的伤没事吧?”韵娘拐了个弯问。

  “你怎么知道他的手受伤了?”萧氏怔怔地问。“听他说是不小心被利器刺伤了,幸好没有伤到筋骨,否则可就麻烦了。”

  “那是因为女儿昨晚出门,不巧在半路上遇到他,没想到萧家少爷意图轻薄,才不得不用银簪刺伤他。”她主动道出实情。

  周老爷大为恼怒,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可能完全不在乎。

  “什么?他竟敢做出那种下流事?”他原本就不喜欢萧寅成,看在他是妻子的侄儿,才允许他在府里走动,这下子对他的印象更差了。

  “你跑出去做什么?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不老老实实待在屋里,那么晚了还往外头跑,要是让别人知道,可是会在背后说闲话的……”萧氏自然把所有过错全推到庶女头上。“老爷,你说是不是?”意思就是要夫婿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缩了缩脖子,态度马上转变。“呃……这么说也对。”

  “因为昨天是地藏王菩萨的生日,女儿去放水灯,好为死去的哥哥祈福。”韵娘垂下眸子,语带哀伤。

  听她这么说,周老爷和萧氏表情各异。

  “原来是这样,下次要出去放水灯,记得让婢女丫鬟跟着……”想到死去的庶子,周老爷也很不舍,但动手的是自己的嫡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要他一命抵一命,也只能训斥几句,就让事情过去。

  萧氏当然袒护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不肯认错。“玉贤出手又不重,只是跟他玩玩罢了,要怪就怪你那个哥哥太不禁打,又自不量力,怨得了谁。”

  “可是再怎么说,他都是玉贤的弟弟……”他也觉得妻子不对,可又不敢当面指责。“也不能说一点错都没有……”

  “我说玉贤没错就是没错,他才是周家的少爷,死了个庶子,就跟死了个奴才差不多,当初若不是我同意,他们兄妹根本没有机会生下来,能活到这么大,也应该知足了。”萧氏刻薄恶毒的言语让韵娘不禁低头垂泪。

  “少在那边装可怜!就跟你那个死去的生母一样。”只要想到身边的丫鬟居然背着自己勾引主子,还有了身孕,要不是婆母亲自恳求她容忍接纳,早就把她肚子里那块肉给堕了,再将人赶出周家大门。

  周老爷见女儿落泪,心生罪恶感,音量也高了些。“好了!你就少说两句。”

  “总而言之,我跟你爹会挑个好日子,让你嫁进萧家。”趁早把这个庶女嫁出去,省得她看了心烦。

  韵娘抬起泛红的眼眶,语意坚决。“若萧家少爷执意要娶,也只能娶到女儿的尸首。”她只能以死相逼。

  “你敢!”萧氏一脸气急败坏,要是真在出嫁那天寻短,传出去有多难听。“子女的婚事原本就该由父母作主,要你嫁给谁,就得乖乖听从。”

  见女儿是说真的,周老爷吓到了。“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女儿不过是庶出,死不足惜,自从哥哥走了之后,又无人可以依靠,要真的嫁进萧家,不如一死了之,还请原谅女儿不孝,让爹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韵娘先硬后软,屈膝跪下,倾吐心中的委屈。

  想到死去的庶子,周老爷心里内疚,对于庶女与萧家的这门亲事,不禁多了几分迟疑。“这……让爹再好好想一想。”

  萧氏惊愕地看向夫婿。“老爷,咱们不是说好,要把这丫头嫁给寅成吗?”

  “我看这门亲事……得再考虑考虑……”他已经对不起庶子,总不能又害死这个庶出的女儿。

  “老爷!”萧氏不甘地喊道。

  韵娘泪眼汪汪地说:“多谢爹。”

  “你先回房去吧。”周老爷疼惜地说。

  “是。”她缓缓地站起身来,低垂螓首,踏出门槛。

  待韵娘再度仰起俏颜,脸上早已看不见泪水,她就是在赌爹对自己还有一丝怜爱之心,也赌爹对死去的孪生兄长,心里还存着几分内疚,虽然不知这一招能拖多久,但至少让她有时间想想别的办法。

  “五姑娘,老爷怎么说?”在外头等得心急如焚的奶娘凑近询问。

  她微微一哂。“爹暂时将亲事压了下来,不过恐怕不会太久,最后大娘还是会逼他答应把我嫁进萧家。”

  奶娘已经没了主意。“五姑娘打算怎么办?”

  真的好不甘心……

  韵娘想到自己发过誓,要连同哥哥的分一起活下去,所以她真的不想因为萧寅成而白白葬送性命。她不得不认真考虑逃走的可能,只是又该逃去哪里呢?总要先定下一个目标,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似的,反而容易出事……

  谁知才过一天,事情就有了转机。

  “五姑娘!五姑娘!”奶娘兴高采烈地来到后罩房,一路冲进韵娘的闺房。“五姑娘大喜……”

  韵娘停下刺绣的动作,失笑问道:“哪来的喜?”

  “有人来跟五姑娘提亲,不是大喜是什么?”她连忙倒了杯水来喝,因为喝得太急,还不小心呛到。“五姑娘猜猜看……咳咳……对方是谁……”

  “我猜不出来。”韵娘脑袋一片空白。

  奶娘待顺过了气才说:“……是‘邢家当铺’的大当家。”

  “怎么可能,一定是奶娘听错了。”有谁不知道“邢家当铺”,邢家更是经营典当业的巨商,岂会娶个庶女为妻。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还特地躲在厅外偷看,不只瞧见咱们镇上最有名的吴媒婆,还有王朝奉,这人我在当铺里见过好几回,绝对不会认错的,他身边坐了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男人,从王朝奉对他恭敬有加的态度,以及对方的气势和派头来看,应该就是‘邢家当铺’的大当家,本人亲自前来提亲,老爷和太太想不答应都很难。”奶娘喜孜孜地说。

  她愣怔许久。“他为何想要娶我?”

  奶娘已经乐歪了。“不管原因是什么,总比嫁给萧家少爷好,邢家在徽州典当商中可是首屈一指,光是当铺就有将近百间,五姑娘要是能嫁过去,看以后谁还敢再欺负你。”

  “那也要爹和大娘同意才行。”韵娘不敢高兴得太早。

  “傻姑娘,没有人会放过这么好的女婿人选,他们一定会答应的。”她说得很是笃定。

  韵娘可不认为大娘那一关好过。

  “……大当家真的没有弄错?你真的要娶我的女儿韵娘?”周老爷已经问了好几次,还是不敢相信这种天大的喜事会自己送上门来。

  吴媒婆赶紧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把好话说尽,要是能说成这门亲事,谢媒礼可是不少,也能跟其他同业炫耀。“周老爷真是爱说笑,这么大的事哪会弄错……谁不知邢家是徽州典当商之首,这可是一桩天作之合的喜事……”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邢阜康简单八个字,话中的诚恳,胜过吴媒婆说了一大串有关男方的好话。

  “咱们大当家从来不开玩笑,也不可能弄错这种事,还请周老爷放心。”王朝奉站在他身旁,捻着胡子笑道。

  萧氏硬挤出笑容,岂容那贱婢生的女儿嫁进邢家享福,自己生的那几个女儿都没这么好命,凭她也配。“那丫头不过是庶出,还是侍妾所生,又怎么配得上大当家呢?大当家可要仔细考虑清楚。”

  闻言,邢阜康目光往她一扫,看穿萧氏狭隘自私的心态,分明就是见不得侍妾所生的女儿嫁得好。“无论是嫡出或庶出,只要我点个头,五姑娘便是我的正室,邢家二房的大奶奶。”

  “是啊,咱们大当家定会好好对待五姑娘的。”王朝奉帮腔。“更何况他对五姑娘一见钟情,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庶出,否则不会亲自登门提亲了。”

  周老爷不免惊讶。“一见钟情?莫非大当家见过韵娘?”

  “自然不曾见过……”邢阜康不禁觉得王朝奉在这件事上头,有些使力过头,连“一见钟情”四个字都搬出来,生怕自己不肯娶妻似的。不过要是让周老爷知道自己的闺女在外面抛头露面,让男人瞧见了,总是不太好,于是换个说法,也可以顺便试探周老爷的反应。

  “因为五姑娘曾经让人拿了一块地藏王菩萨像的绣品来到当铺典当,正巧让邢某瞧见,说是一见钟情并不夸张,打听之下,得知出自五姑娘之手,能绣出这么精细的作品,想必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加上又尚未论及婚嫁,便请来吴媒婆,希望能说成这门亲事。”

  周老爷吓了一大跳。“大当家说她拿绣品去典当?”

  “听说五姑娘因为是庶出,日子过得十分辛苦,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见他似乎毫不知情,邢阜康有意无意地把矛头指向萧氏,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娶妻,一旦决定的事,就不容许有人从中阻挠,横生枝节。

  “你是怎么苛待韵娘的?居然让她得靠典当绣品过活?”周老爷震惊又难过地瞪着妻子,都怪他太疏忽,没有留意到女儿受了委屈。

  萧氏脸上不禁一阵青一阵白。“老爷……我……”她要是早点晓得这件事,说什么都要阻止,免得传出去丢人现眼。

  他真觉得愧对这个庶出的女儿,险些掉下老泪。

  “周老爷,这就叫做缘分,光靠一块绣品,就把两家的缘分连了起来,这可是地藏王菩萨亲自作的媒……”吴媒婆连忙开口附和,连神明都扯上了边。“能有大当家这么一个好女婿,就是作梦也会偷笑……”

  “老爷,咱们这算是高攀了,那丫头也没什么本事,只有那张脸蛋好看,能够唬一唬人,要是真的嫁过去,万一闹出笑话,又怎么对得起亲家?”萧氏不但不认为自己不对,还故意贬低韵娘,把她说得一文不值,好让对方打退堂鼓。

  “我看还是把她许配给寅成,终究是自己人,就算将来真的犯错,萧家也会看在咱们的面子上,再给那个丫头一次机会。”

  周老爷不禁怒瞪着妻子,直到此刻才认清她是永远不可能会善待韵娘,更不会祝福她有个好归宿。

  “难道还有比咱们大当家更好的女婿人选?”王朝奉明知故问。

  他连忙驳斥。“当然没有。”

  邢阜康用言语施压。“那么周老爷还在犹豫什么?是认为邢某并非真心?”

  “当然不是……”周老爷大声澄清,只是想先问过女儿的意思再说。

  而王朝奉接着又动之以情。“为人父母者,最大的希望不就是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一辈子吃穿不愁,又被夫家的人疼爱。”

  这番话让周老爷想到萧寅成,早就耳闻他平日喜欢上青楼狎妓,也不肯读书上进,注定与功名无缘,要是真的嫁过去,肯定会受委屈,加上女儿又宁死不嫁,不如答应亲事,这么一来,他也不用再左右为难。

  周老爷大声地说:“好,我答应!”

  “老爷!”萧氏失声叫道。

  吴媒婆顿时眉开眼笑。“周老爷果然是个聪明人……”就说天底下没人会笨到把这么好的亲事往外推。

  “老爷,我看这门亲事……”

  周老爷露出少有的强势口气,不再犹豫不决。

  “就这么决定了!大当家就尽快派人前来下聘。”再怎么说,韵娘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岂能不为她着想,就当做是弥补他们兄妹这些年来所吃的苦头和委屈,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这下可把萧氏气到厥了过去。

hiuming 发表于 2015-2-10 23:12

梅贝尔的书挺好看的,谢谢楼主发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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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夫管严+结发夫》(清风拂面小套书)作者:梅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