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4-5-30 19:25

《被迫上花轿》(圣旨乱姻缘2)作者:云袖

书  名:被迫上花轿
系  列:圣旨乱姻缘之二
作  者:云袖
出版日期:2014年5月23日

【内容简介】
她知道,他会娶她,只因为她有张肖似他心上人的面容,
既然他保证会请大夫医治她父亲,又能帮忙清偿二娘欠的赌债,
她不觉得这场条件交换的婚事有什么好拒绝的,
然而婚后她却发现他和印象中那沉稳儒雅的模样不太一样,
不只常常出言调戏她,还不顾时间场合乱吃她豆腐,
压根就把惹她生气、逗她羞窘当做生活乐趣,
甚至孩子气的乱吃他父亲和小狗的飞醋,
无赖任性的要求和她喝同一款茶、要她亲手做新衣新鞋给他,
可他也不是总这么幼稚,他每天都会写一首诗给她,
让她收拾书房时刚好可以看到,还会贴心的替她暖手暖脚,
他的种种举动让她的心防逐渐融化,心想也许她也能拥有幸福,
怎料却意外撞见他满怀回忆的看着心上人曾胡乱涂鸦的折扇,
又发现他将对方过往写给他的信妥善收藏,这才猛然醒觉,
她自始至终都只是替身,他对她的好,只是移情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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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4-5-30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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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爹,喝药了。”

  苗颖秀扶起卧病在床的父亲,再端起汤碗,舀了匙温热的黑色药汤送到他唇边。

  “颖秀,这阵子难为你了。”苗父皱眉咽下苦涩的药汁,愧疚地望着近日来消瘦许多的女儿。

  “爹,别担心,再难过的日子也有过去的一天。”她露出很有精神的笑容安慰道,又再喂了父亲一匙药汤。

  苗父看着这个既要照顾自己,又要到处奔波筹钱还债却毫无怨言的孝顺女儿,眼眶不禁一热。

  “为父的这辈子都在亏欠你??当初就不该贪你二娘貌美,看看咱们家如今落到这般田地??”

  “父女俩说什么亏不亏欠?你可别想藉机不把药喝完,不喝完就不给你腌甜梅去药味。”苗颖秀知道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赶紧转开话题。

  “幸好你那时候记得把那瓮甜梅带过来,不然爹要准备感受这良药苦口的滋味了。”他苦笑道。

  苗家家道中落,家中所有能换钱偿债的值钱玩意都卖了,能带到这租来的破败小屋的,竟只剩这么一瓮女儿前年亲手腌制的甜梅。

  “爹??”苗颖秀正想开口再安慰父亲几句,外头却传来敲门声。

  突来的声响让苗父如惊弓之鸟般缩起身子,紧张得脸色都发白了。“颖秀,会不会是赌庄的人又来要债了?”

  每次赌庄的人来要债,他都担心还不出银子,女儿会受到伤害,这些都是他的错,他的错啊!

  “赌庄的人不会这么斯斯文文的敲门。”他们都是直接把门踢坏,她早上才补好门下的破洞,不会那么快又上门的。

  苗颖秀喂完最后几匙药汁,给父亲吃了颗去籽的腌梅,这才站起身。

  “颖秀,你小心点,他们要敢乱来你就大喊,爹拚死也会救你!”

  “好。”见父亲已经吞下梅肉,她服侍他躺下。“你休息一会,我出去看看。”

  “千万小心。”苗父拉着她的衣袖叮咛。

  “没事的。”苗颖秀拍拍父亲的手背安抚着。“就算来的是赌庄那群人,他们多少忌惮表姨父是邻县的县太爷,不敢乱来。”

  “孩子,爹真对不住你,让你得过着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

  “爹,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赶快休息吧。”

  敲门声又传来,她快步走出房间、小厅,再穿过没有种植任何花草的小庭院,而后在大门前停下脚步。

  “有人在吗?苗姑娘,你在屋里吗?”隔着一道门,陌生的少年声音朝屋内大喊着。

  “谁在外面?”苗颖秀摸了摸袖子,确定袖袋内的带鞘小刀没丢失。

  “苗姑娘,小的是梁府小厮,我家公子有事找你。”

  梁家公子?她微讶,心里立即浮现一道仪容俊雅的身影。

  小厮口中的公子,会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

  她怀着满腹疑问开了门,就见一名少年直冲着她笑。

  “苗姑娘你总算出来了,我家公子等你好久了呢。”

  “你家公子在哪里?”苗颖秀环视左右,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

  “在车上。”他正说着,便有人从车内掀起车帘,从容地步下马车。

  “苗姑娘,好久不见。”面貌秀逸清冷的高瘦青年朝她走来,薄唇微勾,似笑非笑。

  “你??”乍见梁君怀的一刹那,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他本是官家公子,身上那袭系着镶玉腰封的玄色织锦长袍,更将他的人衬托得优雅内敛,好看的五官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可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和以往不同,但久别重逢,她一时也分辨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怎么,几年不见就不记得我了?”梁君怀站在她面前,也淡淡地看着她。

  “梁公子怎么有空光临寒舍?”苗颖秀略微仰头,迎视他的眼神。

  她怎会不记得他,从她有记忆以来,他就存在于她的生活里,遗忘哪有那么容易。

  及笄那年搬出表姨父家后,她本以为此生再没有和他见面的机会,没想到他会突然来找她。

  “我听说令尊身子不适,特地带了补身的参药前来探访。”他示意小厮到车内拿出几盒看来价值不菲的人参。

  “苗姑娘,这是我家二少爷的一番心意,你收下吧。”小厮笑容满面地捧着盒子等她收下。

  “你我点头之交,我没有理由收你这么大的礼。”她没伸手接下,虽然那些参药可以让父亲养气补身,她却不能欠他这份情。“请问梁公子从何处听说家父的事?”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是贺府,但梁、贺两家现今恐怕已无往来,他听谁说去?况且她为了不增添表姨父、表姨母的困扰,并未告知两老自家的现况。

  “你不是带了绣品到金记绣庄兜售?金老板曾是家父的护卫,以前在贺府见过你,近日他耳闻苗家的事,便写了信告诉我。”

  “你我素无瓜葛,金老板居然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也通知你?”苗颖秀不禁感到无言以对。

  闻言,梁君怀浅浅一笑,微微倾身向前,刻意压低声音,意有所指的暗示道:“别太早下定论,或许你有一天会变成我的谁也说不定。”

  “什么意思?”她立即退后一步,防范地盯着他,很快联想到一种荒谬的可能。

  “你表姨父是康平县令,几个儿子都经商有成,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何不请他们替你解决你二娘欠下的债款?”他的目光带笑,颇有兴味的瞅着她戒备的神情。

  “因??”

  “因为你自认未报他们多年的养育之恩,不想欠下更多恩情,所以宁愿自己想办法偿还债款?”

  “不关你的事!”心里的想法被他一语道破,苗颖秀有些恼羞成怒。

  梁君怀故意忽视她的恼怒,迳自续道:“你珍藏的绣品固然抢手,可挣得的银子还是偿还不了积欠的债务,赌庄的人三不五时上门讨债,再加上你父亲卧病在床,你也用不起名贵有效的药材替他治病,导致你心力交瘁。”

  说到这儿,他不禁一顿,望着她藏在袖中的双手似是紧握成拳,像在忍耐着什么似的微微颤抖。

  她佯装坚强的模样令他有些不忍,干脆直言道:“我此番前来,为的就是和你谈桩生意。只要你答应,我可以帮你偿清欠债,买新的宅院让令尊过上好日子,并且不计代价延请名医为他治病。”

  苗颖秀沉静如幽潭的眼眸望着他,似已猜出他的来意,半晌后才咬着牙低声问,“要我用什么交换?”

  望着她了然澄澈的眼神,梁君怀突然觉得如此趁人之危的自己实在有些卑鄙,可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车上谈吧。”他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后方破败的小屋,接着先行上了马车,给她一点时间考虑。

  如果这些话让她父亲听见了,不知会有多伤心。

  苗颖秀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梁府小厮机伶的退到一旁。

  秋天的清风拂面而过,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贴上泛凉的脸颊。

  以前她寄居贺府时,他的注意力从不曾落在她身上,她又有什么值得他贪图?

  啊,是了,他的未婚妻被逼着嫁给别的男人,但未嫁的她还有张肖似他心爱女人的脸孔,他要的,就是个替身吧?

  想到这,她突然觉得好笑,以往的她根本没料想过他们会有今天这种牵扯。

  突地,往事如同潮水向她涌来,将她拉回前尘旧事里——

  她四岁失恃,怀孕的后娘容不下她,爹常常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

  和母亲感情很好的表姨母舍不得她受苦,把她带回府中照顾,她就此在贺家住下,和年长她两岁的表姊贺莲依共住一个院落,由同一位奶娘看顾,并跟随师傅读书识字。

  她刚进贺府时是腊月,恰巧遇到身为刺史的梁老爷,利用出外巡行视察时的休假带儿子上府拜访,她也因此认识了当时十一岁的梁君怀。

  每次他来和表姊聊天玩耍的时候,表姊都会带着她一起,当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时,她就在旁边自己找东西玩消磨时间。

  她一直不懂为什么住在南方的梁家父子每两年就会来拜访一次,等年岁渐长,她才知道他是未来表姊夫的第一人选,从那时起,她就不跟他们玩在一块了。

  贺、梁两家是世交,双方长辈都认同这桩亲事,口头承诺以后结成亲家。

  怎料多年后梁家正准备正式上门提亲,皇上却忽然颁下圣旨,将表姊赐婚给年纪轻轻就战功彪炳的镇西将军,梁家慢了一步,就这样错失了早定的新嫁娘。

  不过这时的她早已搬回苗家,不了解整件事最后是什么结果,且她偶尔回贺府探望表姨母、表姨父,府中上下也没人敢提起和梁家有关的事。

  梁君怀这个名字彻底成为贺家的禁忌,她以为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关联,没想到??

  好,谈就谈吧,如果眼前沉重的危机能解除,爹能受到良好的照顾,她有什么好怕的?

  下定决心后,苗颖秀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旋身拢上大门,步伐坚定的来到马车前,踩着踏椅进到马车后,就见梁君怀正好整以暇的品着茶。

  虽然马车内的空间不小,但她一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膝盖就几乎要和他的长腿相碰,她只好往内侧挪了挪。

  她撑着不开口,任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她。

  “想必你已经猜出来了,我想娶你为妻。”不再沉默,梁君怀开门见山的道。

  听到他亲口证实,苗颖秀不禁轻笑起来,忍不住脱口嘲弄,“你对我表姊真是情有独钟,喜欢她到宁愿娶个替代品。”

  听闻此言,他幽深的眼眸倏地闪过一抹寒光,猝然近身,毫不怜惜地攫住她小巧的下颔,薄唇扬起冷然的弧度。“居于劣势的是你,由得你这般讽刺?若不答应就当我没提过,不勉强。”

  他的力道不轻,捏得她下颚生疼,在他凌厉目光的逼视下,她的小脸一白,最终只能示弱地半垂眼睫。“是我出言不逊。”

  苗颖秀知道她残忍地踩中了他心里还没愈合的伤口,他生气是应该的。从小认定的未婚妻被夺并非他所愿,他只是想透过她这张脸,寻求几分慰藉罢了。

  他想要的是表姊那样娇俏可人的妻子,她既有求于他,就该善尽其责,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剔除原有的个性,以表姊替身的角色嫁入梁家,当个温顺的妻子,不再表现出心里的想法。

  说来可笑,直到此时她才看出他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以前的他虽然长期跟随兄长从商,气质却如同书生般温文儒雅,脸上常挂着温和的笑,令人如沐春风。谁知几年不见,那份闲逸清朗的丰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苟言笑的冷峻,让人觉得难以接近、难以捉摸。

  她想,若不是因为皇上赐婚,害他失去未婚妻,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偏偏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天底下谁能违抗皇上的命令?

  “只要你应允亲事,我不会亏待你。”梁君怀放开手坐回原位,冷酷的眼神落在她下巴被他捏出来的红印上。

  过去在贺府,他就时常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梅花香气,以往不觉得有何特别,方才靠近她,那股隐隐浮动的香气却显得特别浓烈,梅香混合她身上特有的幽香,竟扰得他心思微乱,像个登徒子一样想多汲取她的香暖,舍不得太早放手。

  “我知晓你不是个会亏待妻子的人,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先告诉你,我和表姊除了长得像之外,没有其他地方相似,她拿手的琴棋书画我都不会,我的个性也不如她那么甜美可爱。”若不先说清楚,她怕他成亲之后发现真相会后悔。

  “我在贺府走动不只一、两次,你和她不一样我会不知道吗?”梁君怀冷淡的眸光透着不掩饰的讥讽。

  “那好。”他的意思是她长得像表姊就够了,对她没有别的要求,这样的事实真令她啼笑皆非。“只要你完成刚才说的那几件事,就来提亲吧。”

  她确实需要一大笔钱度过眼前的难关,反正女子终归得嫁人,她出嫁能换得父亲舒坦过日,也算值得。

  “嗯。”梁君怀得到肯定的答案,姿态放松不少。“新的宅院买在苗府旧宅附近,府内已延请大夫等候,并雇了三名仆妇负责照顾令尊,银票也已备妥,稍后我就去赌庄付清欠款。婚期定在下个月十五,明日我会请媒人上门提亲。”

  苗颖秀苦笑回道:“原来你早就料准我会答应。”

  “除了答应我,你别无选择。”

  “??是。”要能有别的选择,她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他谈判。

  看见她略显落寞的模样,他莫名生出几许不舍之情,面色因此柔和许多,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遂而问道:“那年为什么忽然搬走?”

  她小小年纪就被养在贺府,听贺家下人说,她是被她二娘排斥才被贺夫人接回府中照顾的。时日久了,他也习惯每两年见她一次,突然有一天她不在了,他反倒在意起她来,可这样的疑问不适合由他开口向贺家人询问。

  “及笄就算成年,我不能继续赖在贺府。回苗家后,我在我娘生前住过的院落住下,平时多避开二娘,倒也不算扎她的眼。”

  “可几年下来她终究还是顾忌着你,她怕你爹把绣庄和家产都留给你,所以趁你爹生病没有心思管帐,将房子、铺子抵押给当铺,便带着儿子和银子连夜离开,当铺因此收了苗家家产,你二娘还积欠大笔赌债,债主找上门,你家已无力偿付欠款。”他接续她没说完的话。

  “你的消息真灵通。”苗颖秀淡笑。

  当年她一回苗家,二娘就想方设法要把她嫁出去,但爹怕她和生母一样,遇到他这种贪爱美色、冷落结发妻子的丈夫,因此对未来女婿的人品要求很高,千挑万选之下便拖延至今。

  也或许是因为爹迟迟不答应婚事,让二娘误会他有意招婿继承家业,所以疑心渐起,最后终于背叛了爹。

  “难道你弟弟不是你爹亲生的,否则她怎会以为你爹会把财产都留给你?”不外扬的家务事,梁君怀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难以打听到。

  “我二娘入门时已怀有身孕,她当我爹糊涂,我爹却早知弟弟不是他的亲骨肉,但他爱屋及乌,仍把弟弟当成亲生儿子疼。只可惜她太固执,认为我爹有朝一日会发现这个秘密,转而将家产都留给我,才会带着弟弟和钱财逃走,白白辜负一个爱她的人。”说起薄情的二娘,她不无感叹。

  “你爹那么看重后妻和没有血缘的孩子,宁愿把亲生的女儿送走,让你过了好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你不仅不怨恨,还为了让他过好日子和我成亲,这么做值得吗?”

  他瞧她瘦得弱不禁风,穿的是陈旧的粗布衣裳,住的是破败小屋,可以想见她这段日子过得多刻苦,和过去住在贺府时的生活差之千里。她爹没待她好过,她却愿以一生换取他的安乐,该说她傻还是太有孝心?

  他的语气里没有讥笑之意,是在替她抱不平吗?

  “他究竟是我唯一的血缘至亲。”苗颖秀对他笑了笑。“我既不能丢下他离开,只能想办法收拾善后。我只求改善困境就好,和谁成亲有什么差别。”最后那句话轻得近乎喃喃自语,她却看见他陡然变了脸色。

  糟糕,刚才太松懈,好像不小心又惹恼他了,以后可得多注意才行。

  “和谁成亲都没有差别,是吗?”梁君怀的表情瞬间转冷,瞪她一眼后拂袖道:“你回去吧。”

  他一说完,苗颖秀立即起身,无意多逗留,后又思及两人今后的新关系,于是向他屈膝福身后才掀帘步下马车。

  “哼。”望着她毫不留恋就离去的背影,他轻哼了声,直到落下的车帘遮去他的视线才收回目光。

  她人离开了,空气里还残留着丝丝梅香,他心中一恼,拿出折扇甩开后就对着自己猛扇,不想被困在她留下的香气里。

  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鼻间彷佛还闻得到那股幽香,他没好气的挥开车帘冲着外头的小厮低喝,“仁翔,还在磨菇什么?”

  “是!就来,就来。”正和苗颖秀聊得眉开眼笑的仁翔听见呼喊,连忙把装着人参的盒子塞到她手里,火速冲向马车,收了踏椅准备驾车。

  梁君怀不悦地拧眉远望站在小屋前的娇小身影,她也转头看向他,姣美的脸蛋淡定平静,和方才面对仁翔时衔着浅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走。”他沉声吩咐,同时放下车帘不再看她,越看心情越复杂,不如不看。

  “好的,二少爷。”仁翔拉动缰绳控制马儿,朝目的地奔驰而去。

  “二少夫人,忙了一天你应该也累了,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和丫鬟们先出去。”喜娘弯腰对坐在床沿的苗颖秀笑道。

  “今日劳烦您了。”头上覆着大红喜帕的苗颖秀看不见她,轻轻颔首道谢。

  “哪里的话。”喜娘说完,就领着几名丫鬟走出房间。

  一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苗颖秀立刻半掀起红绸巾,往后一盖。“呼——”她长吁了口气,闷了一整天,现下总算能透透气了。

  照理说,喜娘是要伺候他们这对新人喝完交杯酒才能离去,但她心想也许是梁君怀事先吩咐过她们,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反倒因为能独自一人而松了一口气。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桌上那对燃着艳艳火光的大红龙凤喜烛,接着她环视房内一圈,芙蓉锦丝床褥、流苏帐帘、成套的彩帛椅披、绣花桌布,放眼所见都是一色的红,更显得喜气洋洋。

  直到她看见贴在窗棂上的双喜字花,才有一点出嫁了的真实感。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梁君怀的结发妻。

  谁想得到,这本该属于表姊的位置,转了一圈,却换成她顶替。

  住在贺府的十一年,表姨父一家都对她很好,比二娘待她要好上百倍,所以她一直谨守本分,安静乖巧的过日子。

  她一进贺府表姨母就让她跟着表姊念书,学会了看书识字。几年后她自愿不再跟随表姊学习琴棋书画,因为她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而是个不见容于原本家庭的孩子,亲爹给不了她依靠,她又不能永远依赖姨父母,只能预习未来自立的本事。

  于是打从十岁开始,她便向府中仆妇请教基础的刺绣技法,熟练之后便依照母亲生前绘制的几本刺绣图谱练习绣功。

  外祖母家世代以刺绣为生,娘亲承袭衣钵,自是习得一身好手艺,只可惜命太薄,年纪轻轻就过世,留给她的图谱却写满绣艺精华,她每日不间断的练习,久了也有点成果。

  再大一些,她便在从商的表哥们的铺子里学习算术记帐。

  平淡如水的日子,只有在梁君怀每两年到来时,她才能感受到特别。

  他在他大哥身边学着布料买卖的生意,每到府中拜访都会带来南方色彩斑斓、织法别致的布料,表姨母会把那些布匹均分给家中女眷,她也有一份,拿到了布,她会用来绣上最喜欢的花样。

  她的房间和表姊相邻,每次他们见面时,她也会一同去见梁君怀。

  年纪还小的时候,她只知道跟着他们玩耍;大一点之后,她开始听得懂他说的话。她喜欢听他说南方如画的风景、宜人的气候,还有那些漂亮柔软的布料是怎么织成的。

  他的年纪比她们都大,又是到处做生意的人,经历的事自然比她们多,她总爱充当人形摆饰,静静待在表姊身旁听他讲述各种奇事见闻。

  每两年只有这么一天,这一天她会过得特别开心。

  每次他才刚离开贺府,她就会忍不住期待两年后的重逢。

  等年纪渐长她才发觉,他看表姊的眼神和看别人时都不一样,显得那么温柔和气、那么包容宠溺。

  再后来,她听见表嫂们谈起表姊的婚事,才知道梁伯父和表姨父早就约定,未来要让表姊和他成亲,等他能独当一面经营布行生意,就迎娶表姊过门。

  从那天起,她没再想过他了。

  她明白跟未来表姊夫之间不能有其他交集,所以趁早把刚萌芽的情爱斩断,从此专注在绣图的天地里。

  及笄那年她回到苗家,梁君怀这个人也从她的生命中消失,直到上个月后他突然出现,说要娶她为妻。

  “如果嫁进来的是表姊,她会怎么当梁家的媳妇?”苗颖秀的手轻抚过缀满珠玉的凤冠和身上柔滑细致的凤凰嫁衣,思绪纷飞。

  她明白这些东西、这个身分原本都不该是她的,可既然答应代替表姊,她势必得付出一些代价。

  不难的??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表姊做得到的,她也能做到。

  世上有多少人有机会用别人的身分体验人生,搞不好会出乎预料的有趣也说不定。

  只是??她要在床上坐多久啊?

  “要是能刺刺绣消磨时间就好了。”苗颖秀忍住起身到橱柜前找出绣布针线的冲动,有哪个新娘子会在新婚之夜刺绣打发时间的?

  就这么等啊等的,等到她都快打瞌睡了,终于听见外头由远而近传来的脚步声。

  她赶紧覆上喜帕坐好,接着便听到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响。

  没多久,苗颖秀低垂的眸光就看到一双男子的黑色靴面,她还来不及多想,喜帕就被随意地揭开来。

  她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望向站在面前、身穿红蟒袍的潇洒新郎官。

  可惜他的脸上不带喜气,深黑双眸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第二章

  有些事,就算用很多时间,也不见得能够想清楚??梁君怀俯视着眼前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心里这么想着。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四岁,粉嫩嫩的小娃儿总爱跟着贺莲依到处跑,重重摔倒在地也不哭,站起来拍拍衣袖,傻傻的笑。

  要是当年有人断言,他将来会娶那个不会用哭惹人怜爱的小女孩,他说什么也不信,怎料十几年后的今日,他竟用八抬大轿娶她进门。

  以往他每两年到贺府一次,看着她成长,也看着她转变。

  小时候的她不会哭,爱傻笑,又贪玩,等年纪大一点了,她逐渐变得沉静淡漠。

  当他跟贺莲依在她小院的花园亭子里赏花聊天时,总会看见苗颖秀一个人坐在远远的长廊下专心刺绣,他不曾走过去看看她在绣些什么,也不好奇她绣得漂不漂亮,只记得她像是一抹灰扑扑的影子,永远在他的世界外。

  最后一次在贺府见到她,她已褪去小孩子的稚气,多了几分姑娘家的柔美,五官也更加肖似贺莲依。

  有时她绣着绣着,会抬起头来看向他们,但总是面无表情,眼神也很冷淡。

  他看看那张没什么颜色的脸,再瞧瞧身旁笑容甜美可人的贺莲依,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他知道身旁的女孩才称得上赏心悦目,却常莫名其妙的把眼光移到廊下,但她已不再抬起头了。

  之后他到贺府拜访,就没再见到她。

  贺莲依说表妹回到原本的家,两家离得远,她少了个伴,想谈心都找不到人。

  刹那间,他有些怔忡。

  没有预告,那个影子一般的少女就这么消失了,以后不会再躲在贺莲依身边听他说话,也不会再坐在廊下专心刺绣,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绣圈里绣的是什么图样,此后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他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直到三年后某天,他收到父亲昔日部属金老板的信,这才知晓她的近况。

  看着那封信,他没考虑太久就决定到北方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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