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4-7-10 20:48

《皇上,本宫乏了》(禁宫风流帐2)作者:子纹

本帖最后由 叶子 于 2015-9-11 22:29 编辑

书  名:皇上,本宫乏了
系  列:禁宫风流帐之二
作  者:子纹
出版日期:2014年7月23日

【内容简介】
王朝有一奇谈:冷宫皇后说乏了,腹黑皇帝说:那咱洗洗,睡吧……
皇后解:糟糕!该不是被发现本宫是穿越,累得不想玩宫斗?
说来这家伙明明以前很恨她的啊,难道是她有的秘密他也有?

穿越过来成皇后似乎很威风,但只有徐嘉佟知道自己有多憋屈,
皇帝夫君恨她母家把持朝政,更误会她害死前任太子妃,
下密旨把她废位不说,还把她的宫殿移到冷宫附近,
害她处境艰难,连那些妃子都敢对她蹬鼻子上脸,
为了避事,她只好长年称病躲在寝宫,还逢人就说她乏了,
但这样的情况却在他大病痊愈后整个改变了,
他天天往她这里跑,让后宫嫔妃气得快吐血,
知晓她想过寻常百姓的生活,他立刻带她出宫体验,
更在她生病时不眠不休在旁守候,亲自喂她喝药,
这样陌生的他让她十分感动,决定再爱一次,
本以为从此就能苦尽甘来,和他一起快快乐乐过日子,
谁知一连串的意外接踵而来,杀得她措手不及,
更荒唐的是,她居然成了毒害皇上的大逆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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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4-7-10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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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晋元三年

  远处传来的丝竹声,直入云霄,可以想见今日封妃的场面有多热闹。

  徐嘉佟想她当年被选为太子侧妃,入府之时不过才十四岁,太子妃是个温柔大度之人,开心的迎她入门,待她极好,也因为有太子妃,她在府里的日子过得还算自在。

  只是不过短短四年间,太子妃难产,香消玉殒,她这个侧妃扶正,更在太子风风雨雨中登基成为一国之君后统掌后宫,成为一国之母。

  自从太子妃徐甄云死后,皇上这些年对她一直冷漠,纵使位居中宫,她做得再好也得不到他一个笑容。

  而今,她娘家甫发丧,待她最好的祖母归天,她因此大病一场,身子还未养好,皇上就赶着封妃,彻底不给她这个皇后脸面。

  “娘娘,”一个宫女拿了件披风上前,“天气凉,你还病着,进屋去吧。”

  徐嘉佟浅浅一笑,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兰儿,昨儿个我作了个梦。”

  兰儿将披风披在主子肩上,眼底写着担忧,“瞧娘娘这表情,该是个好梦才是。”

  好梦吗?徐嘉佟还真没答案。

  “我是梦到以前,”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却没有聚焦,“梦到我来的那个地方……”

  兰儿一惊,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指的可是辅国公府?”

  徐嘉佟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是辅国公长子的嫡长女,天下百姓哪个不知这天下是辅国公一生戎马替夏家打下,辅国公的三名子嗣,包括她爹在内,为了夏家的江山死了两个在战场上,最后仅存自小便弃武从文的受宠么子。

  先皇为表彰辅国公一生为国,对其遗族大行册封,让她叔父一路顺顺利利的登上丞相大位,徐氏一门显赫,先皇死前还命其辅政,所以纵使当今圣上坐在皇位上头,还得对丞相顾忌一二。

  天下人皆知,皇后在辅国公府被祖母教导到十四岁嫁予太子,但只有徐嘉佟自己心里清楚,她才不是什么辅国公的孙女,她不过是莫名其妙被困在这身子里的一抹灵魂。

  不过是场车祸,她一个原本二十岁的现代人竟然穿越过来,成了年仅十岁的小娃儿,真正的徐嘉佟因为跌进府里的水塘,芳魂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几年过去,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今日的局面。

  忆起过去,她的神情若有所思。

  她当时还想尽一切办法要回去,不想待在这个什么都讲规矩的鬼地方,那时众人还以为她疯了,把她给绑在树上,说要请道士来驱邪灵,多亏祖母独排众议,将她养在房里,慢慢的教规矩、讲道理,让她接受了回不去的现实,认命的陪在祖母跟前。

  想起祖母,她的目光一柔,她真是待她最好的一个人,只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在上个月撒手人寰,她就像是失了根的浮萍,没了方向,哀恸的大病一场,身子才好一些就接到皇令,说皇上要册封静妃李氏为贵妃。

  手握京城兵权的刺史大人的掌上明珠—李墨芸,她出身名门、才貌出众,十五岁入宫,才不过两年时间,便因怀上孩子登上贵妃之位,可说是荣宠正盛,不仅如此,李墨芸那长相还跟死去的太子妃有八分像,有时看着她,徐嘉佟都会恍神的以为甄云姊姊死而复生,不过再像也不过是那副皮囊,没有姊姊的温柔大度。

  晋元帝夏涣然羽翼渐丰,现在抬了有身孕的李墨芸用意已经很明显,他要告诉天下,他才是天下之主,不再忌惮徐家的势力,而她这个不得他心又无所出的皇后若再不知进退,只怕离废黜之日不远,想到自己的将来如砧板上的鱼般任人宰割,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她的笑,兰儿脸上的担忧更甚。

  徐嘉佟自然没有忽略兰儿脸上的表情,她是她的陪嫁侍女之一,对她向来忠心耿耿,也只有对着她的时候,她才能说些真心话,等再过几年,到了要放兰儿出宫的年纪,她可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她的目光越过兰儿,看着后头那些一字排开的宫女太监,个个一脸恭敬、严肃,腰杆子挺得笔直,一动也不动,半点人味都没有。

  这宫中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但她却被死死的困在这里,一辈子都无法脱身。

  “我想起我来的地方,要玩什么就能去玩什么,不像这里。”她的手一挥,神色一正,“从小不能抛头露面,像朵娇花被养着,若人生能再来一次,纵使再怎么喜欢他,我绝不进宫,也不嫁他,我要做我自己,那才是我要的生活。”

  “娘娘!”兰儿一惊,连忙上前轻扶着徐嘉佟,她的年纪比皇后小了两岁,但对于当年娘娘“疯癫”一事可是印象深刻,“奴婢求你别说了。”

  “怎么?你是怕我曾经是个疯子的事传了出去吗?”徐嘉佟脸上的笑意更深,“放心吧!除了祖母房里的人外,知道的下人哪一个不是这一辈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兰儿的脸色微白。确实,当年知道徐嘉佟神智不清的那些下人们一个个都被灭了口,要不是因为她奶奶是老夫人房里的人,她从小就在老夫人房里当差,小命可能也没了。

  当初徐丞相为了让徐嘉佟顺利嫁入太子府,可不在乎那几条人命,私自下令,心狠手辣、手段凶残,气得老夫人病了好些时候,这么些年过去,徐嘉佟的“病”是秘密也是禁忌,一句都不可提。

  “要不是怕会害了更多人,还真想这么继续疯下去,这样我就不会进宫,不会走到这个局面。”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她累了也倦了。

  病了一场,就像又死了一次似的,若她真的从此一睡不醒,死后万事空,不也一了百了?可惜她没死,只像是作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哭着醒来后,依然得继续活着。

  “皇上驾到!”

  徐嘉佟微楞,在封妃的这个时候,他竟然来了?她转身看向宫门,只见他身后还带着一票的王公大臣,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叔父。

  扶着兰儿,她上前跪了下来,“臣妾给皇上请安。”

  夏涣然看着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初见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小丫头,从辅国公府偷跑出来,冰天雪地的赤脚走在街上,喃喃的说要回家,眼神中的绝望令人心疼,但没想到她竟是个蛇蝎女子,若他当时不出手救她,太子妃或许就不会死了,太子也不会如他一般,年幼就失去生母。

  他没有叫她起身,只是冷着脸看她,“你贵为中宫,今日封妃,竟然缩在这中宫殿里不出面,是存心丢朕的脸面吗?”

  徐嘉佟敛下眼,早知道自己不出面会引来风波,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他就这么在乎李墨芸,舍不得她受到一丁点委屈?

  想到这,她心中一阵阵发疼,脸上却十分平静,甚至有些冷,“臣妾知罪。”

  “后宫最忌讳嫉妒,更何况你是皇后!静贵妃为此还内疚不已,连膳食都不太用,现在还不顾自己有了身子跪在自己的仪秀宫前请罪,这就是辅国公府教你的规矩?”

  徐嘉佟在心中叹了口气,现在她动辄得咎,不论做任何事都会扯上辅国公府,看来为了他的大好江山和年幼的太子,夏涣然非赶尽杀绝不可了。

  “皇上息怒!”丞相徐尚允连忙跪在徐嘉佟身旁,一脸铁青。

  她冷冷的瞧着看似恭敬的叔父。

  在先皇卧病之时,朝政便渐渐握在徐尚允手中,“徐半朝”的能力足以翻天覆地—他位居高位,气势如日中天,朝中官员均对其拍马逢迎,极尽巴结之能事。他将亡兄的掌上明珠送给当年还是太子的的夏涣然当侧妃,不是为了她这个亲侄女的一生幸福,而是明白若想让徐家的权势更加稳固,世世代代风光,后宫之中绝不能没人。

  她不屑一哼,不过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权谋婚配。这宫廷内外的斗争从没有停歇的时候,夏涣然虽是嫡长子,但上头还有两个兄长,这条迈向君王的路走来并非无风无雨。

  他运筹帷幄,广交三教九流的能士,踏过了无数的尸体,其中还包括自己的两位兄长,最终坐上了今天的位置,为了巩固皇权,他连手足都可除去,自然不会为了多杀几条人命而耿耿于怀。

  辅国公孙女如何?宰相又如何?纵使曾经权倾一时,如今这男人已掌握天下,徐氏一门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她抬头看着夏涣然,与他四目相接,脑中想起十岁那年与他在大雪中第一次相遇,他眼中盈满温柔,轻声安抚着因穿越而手足无措的她。

  他可知,她是为他而留下,一颗心早在当初就全牵挂在他身上,纵使心知肚明她的一生终被当棋子使,但为了他,她依然心甘情愿的被困在这深宫后院,为他的将来费尽思量。

  她知道若朝堂之上少了她这个辅国公府出来的皇后,他做事将可以更加顺利。她直视着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心里明白他心头顾忌的是什么,她会为他扫清障碍,包括她自己……

  “臣妾确实善妒,容不得他人,更何况是那小小的静妃,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仗着与死去的太子妃娘娘有几分像就骄恣妄为,若有机会,我必定除掉她。”

  夏涣然瞪大了眼,徐嘉佟向来恪守分际,让他就算想要废了她都寻不着方法,现在她竟然自己主动跳进脏坑里?“大胆,宫里最容不得嫉妒的女人,更何况你位居中宫。”

  “若真怕了,不如就罢黜我!”她扬起下巴,满脸讥讽,“就算位居中宫又如何?一个女人少了丈夫的疼爱,这皇后的位置坐着也没意思。”

  夏涣然大步向上,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着他,“你以为我不敢?”

  她的眼里没有丝毫惧怕,脸上笑意更深,“皇上当然不敢,臣妾可是辅国公长子的嫡长女,我爹为了夏家的江山,在我还在娘亲肚子里时就死在战场上,我的叔父是先皇宠信旳臣子,当朝最位高权重的丞相。皇上,你的帝位是靠着辅国公、靠着丞相才能顺顺利利的坐上,你动不了我!”

  提到辅国公,提到丞相,夏涣然的眼神更冷了,扬手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她整个人跌坐在地,没一个人敢上前扶她,她甚至尝到嘴里腥甜的味道。

  “皇上息怒!”徐尚允连忙头一低,头都快磕到地板上,心中不知咒骂了徐嘉佟几百次。

  他因为李墨芸怀了龙种又升上贵妃一事气愤难当,正在想办法要弄掉她肚子里的东西,已经烦不甚烦,偏偏这个侄女竟然还不长眼的出来添乱子。

  他急急道:“娘娘定是因为祖母过世,哀伤过度,情绪至今无法平复,所以才会口出妄言,等过几日—”

  “放肆!”夏涣然喝斥了一声,抬起脚本想直接踢向徐尚允,最后却只愤愤的一拂袖,“丞相,瞧瞧你们辅国公府里养出的好女儿。”

  徐嘉佟坐直身子,嘴角流出一道鲜红的血丝,冷冷看着夏涣然一脸的憎恶。

  “皇后娘娘,你这是成何体统?”李墨芸的父亲李全利上前,脸上严肃,心中却是窃喜,巴不得这皇后越疯越好,这样自己的女儿才能真的登上后宫大位,若肚子里的龙胎当真是个儿子,将来也有底气跟当今太子一争高下。

  徐嘉佟看到李全利,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扬起手,毫不留情的给了他狠狠的一耳光。

  这清脆的声音着实使中宫殿内外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气。

  “你是什么东西?”徐嘉佟斥道:“斥本宫成何体统前,先去管管你的好女儿吧。”

  压下心头的愤恨,李全利连忙跪下,“臣惶恐!恳请娘娘恕罪!”

  “徐嘉佟!”夏涣然忍无可忍的扯过她,“你疯了!”

  “是疯了,你能奈我何?”她瞪大双眼,不带一丝惧意的看着夏涣然,“皇上在斥责我徐氏一门前,千万别忘了,辅国公身后还留了枚虎狼符,只要一声令下,这天下就是我徐家的。”

  在场听到的人全都心头一惊。虎狼符可是辅国公生前之物,曾经跟随辅国公打天下的将士们,虽然许多都因辅国公仙逝而选择退居山林,居住京城外的倚凤山下,平时靠着打猎、务农为生,但里头可不乏奇人异士,世袭训练,都是人才,甚至西南或西北都还有将士听令于他们,这群人听从祖训,只认虎狼符为主人,只要拥有虎狼符,就拥有那批军士,若京城真有状况,便能迅速集结起来。

  夏涣然对徐尚允向来敬重几分也全是因为虎狼符,原以为辅国公夫人死后,这印信已经落入丞相手中,但他派在府里的眼线却说丞相翻遍了老夫人的屋子,什么都没找着,没想到徐嘉佟却主动提了……

  他不由得眯起眼,“虎狼符在你手里?”

  “或许在,或许不在。”徐嘉佟笑得有些张狂。“皇上果真是怕了,真是有趣。”

  夏涣然的双手紧握,忍着气问:“到底在不在你手上?”

  看着他眼中的厌恶,她嘴里带着笑,心中却酸楚不已,“只要皇上答应臣妾一个请求,臣妾可以将虎狼符双手奉上。”

  夏涣然看着她的眼神又更冷了几分,“说!”

  “太子!”她直截了当的说:“我要太子!”

  她的请求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徐尚允气得不轻,整个人看起来就快要晕过去。这丫头手上有虎狼符,竟然不是保徐家上下,而是要了早逝的太子妃生的兔崽子,一个他一心等着徐嘉佟有一日产下皇子,就要除去的眼中钉。

  “说清楚!”夏涣然也没有料到她会跟他开口要夏宏询。

  “太子年幼丧母,臣妾要把他养在跟前,若皇上同意把太子给臣妾,臣妾就将虎狼符奉上。”

  “你在打什么主意?”他咬牙切齿的在徐嘉佟耳际问:“难道指望能手握太子,将来好图谋不轨?”

  徐嘉佟嘴角依然带着一抹浅笑,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现在不论臣妾说是或不是,皇上都不会信我,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我只要太子,一句话,给或不给?”

  夏涣然想不透为何她要用虎狼符交换太子,失了虎狼符,辅国公府等同失了保护伞,她的命也只是他一声令下就能解决的事。

  “六年。”她向前一步,在他的耳际轻喃,“只要六年,待太子一满十岁,臣妾便送他去西北,像年少时的你一样,与将士同生共死,将来成为一个明君。”

  在他回应之前,她退了一步,“若太子有个万一,我会提自己的项上人头来见。”

  夏涣然的心底因这席话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朕允了,东西拿来。”

  徐嘉佟纷乱的心稍稍安定。她入宫以来,许多事都身不由己,但最终还是守住了一个承诺,想起了甄云姊姊死前所托,她就算不要这条命,也会护太子周全。

  她从自己的兜里拿出虎狼符,手轻轻一抚而过,没有迟疑的交到夏涣然手上。

  徐尚允面如死灰,死命的瞪着徐嘉佟,因为她交出的不只是一面令牌,而是徐府上下无数条人命。她想死,他不拦着,但她竟然还拖着徐氏一门陪葬

  夏涣然看着手上那枚通透的羊脂美玉,正面刻了只勇猛威武的虎,背面则有只站在山颠嚎叫的狼,眼底闪过精光,“太子交给你,若他伤了根寒毛,可别怪朕心狠。”

  “臣妾明白。”

  “丞相大人,”要离去前,他深深看了徐尚允一眼,手中的虎狼符一晃,“你就好自为之吧。”

  夏涣然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就领着朝中大臣转身大步离开。

  目光随着他毫不留情的身影远去,徐嘉佟直挺挺的站着,脸上依然瞧不出太多思绪。

  “娘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现在侄女贵为皇后,徐尚允早就一巴掌挥了过去。“你这不是存心添乱子吗?怎么可以如此随便就将虎狼符这等可以保命的贵重之物给交出去?”

  徐嘉佟冷冷的看着他,虽说是自己的叔父,她却没什么感情,至今依然以礼相待不是因为他高居相位,而是因为待她极好的祖母,如今祖母死了,人走茶凉,什么情义都可以丢在身后了。

  她清明的眸子直视着徐尚允,想起芳华早逝的徐甄云,过去的事如同昨日历历在目。

  徐甄云原本可以不死的,只要当时太医能快点到,偏偏丞相夫人的心绞痛老毛病早不犯晚不犯,竟在太子妃羊水破了那时候犯了,宫中太医这么多,他却硬是要伺候太子妃的太医亲自照料,碍于不敢得罪丞相,所以太医只能急着去了辅国公府。

  她真是没料到辅国公一门忠烈,却出了这么个心狠手辣的畜生。

  甄云姊姊虽贵为太子妃,但为了夫君的将来她也只能咬牙苦撑,最后难产又在其他太医赶到也不及救治的情况下,勉强生下孩子,产后大血崩,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祖母既将虎狼符给了我,我想给谁就给谁。”徐嘉佟下巴微扬,平静的提醒,“丞相可别忘了自个儿的身分,在本宫面前不知礼数进退,失了分寸。”

  徐尚允气得涨红了一张脸,想破头也没料到娘亲竟然不把虎狼符给他这个亲生儿子,反而给了徐嘉佟这个出嫁的孙女,而今还落入了夏涣然的手上,这可代表着倚凤山下的那批人全都为夏涣然所用了。

  “丞相向来饱读诗书,自该明白锋芒毕露,终会惹来杀身之祸,如圣上所言,以后大人就好自为之。本宫乏了,退下吧。”

  徐尚允冷着一张脸,他生气却又无法发作,只能拂袖而去,他得快点召集些人马,宫中若有变化才能随时应变,他急急转身走了出去,连行礼都省了。

  “娘娘……”兰儿上前扶住了徐嘉佟,看她一脸平静,她心头可是难过得想掉泪。

  徐嘉佟没有说话,心知肚明自己将祖母死前留给她的保命符给送了出去,夏涣然之后对她或徐家一门不会留情分,但为了夏宏询的安危,她只能这么做,毕竟太子还小,李墨芸将来若生了个女儿倒还好,若是儿子……在这宫中少了她的保护,她怕太子活不到长大。

  祖母仁慈,怕是死前就已预见她将来在宫里的处境艰难,更明白自己么子的野心早晚会毁了徐家,所以才会在临终前把虎狼符给了她,该是指望着紧要关头能保她的命和徐家命脉,但她终究辜负了祖母的疼爱。

  为了夏涣然的皇位,为了询儿的将来,“徐半朝”势必得走入历史,她只能求祖母若地下有知,能够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到时黄泉相见,她一定会好好的跟祖母赔罪。

  看着这华丽的宫殿,她闭上了一双闪着复杂思绪的眼,这里就像牢房,自古以来困住了多少人,而她何其有幸也何其不幸成了这其中的一个。

  一夜无眠,最终一道密旨传来,她被罢黜了后位,她无悲无喜,默默的接了旨。此事秘而不宣,最终还是权谋,而一个被夺了实权旳皇后,表面上虽然依旧风光,但实际已是个废人了。

  第一章

  晋元九年 清思殿

  想他夏涣然一生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一无所有。

  他傲视天下,独自一人坐在大殿的宝座上受百官朝拜磕头,应付数不清的繁琐礼节,就算曾有情感,也全都在这冷酷刻板的深宫大院里悄然逝去。

  绝望如同外头的风雪,覆住了他的心,刺骨的寒风冻得大地一片雪白,夏涣然半卧在床上,看着窗外,对外头的天寒地冻似乎一无所觉,他的脸色就像窗外飘落的白雪,冰冷而没有血色。

  身后的大太监小六子又派人生了好几盆火,但屋里还是冷极了。

  与徐嘉佟相遇也是在这样的冬季,她像个孩子似的在雪地里由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笑得灿烂,为寒冷的冬天带来一丝的暖意—只是她已经走了。

  “依风,今日初八了吧?”他问着从刚刚开始就坐在一旁,一语不发的男人。

  韩依风微敛下眼,恭敬的答道:“回皇上,是初八。”

  沉默了好一会儿,夏涣然心头缠着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久久不去。

  “初八啊……是她的生辰。”

  听到那语调里藏不住的落寞,韩依风的心不由得一紧。从他十岁从军,跟皇上不打不相识的那一日开始,他的心中便认定了此生唯一的主子,跟着原本就心有雄才大略的皇上用命在战场上替自己争得一片天地。

  西北战事平定后,他受封为骠骑将军,受命镇守边境多年,四年前却被突召回京,在宫中内斗之中手刃叛臣有功,封为护国大将军。

  跟在皇上的身边多年,经历了少年天子身上发生的点点滴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君临天下,他的心中对皇上有尊敬,有恐惧,更有一股不舍。

  “她与朕结缡多年,我从未为她的生辰费心。”夏涣然幽幽一叹。

  他清楚此刻皇上口中的“她”指的是谁,看着皇上一脸苍白,他轻声劝道:“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无法时刻挂心后宫之事。”

  “不是不挂心,是不能挂心,”夏涣然一脸嘲弄,“纵使在乎,也得表现出不在乎,你说,这位置坐得有多无趣。”

  “皇上!”当今圣上正值壮年,但一场又快又急的风寒却使他现在如同风中残烛,看着苍白虚弱的他,韩依风一颗心荡到了谷底,“人死不能复生,放宽心吧。”

  “朕明白生老病死皆人之常理,只是……”他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锐利,“你可知朕心中有多不服!”想到此生与她从此错过,他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看着夏涣然动怒,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安抚,“皇上,保重龙体啊!”

  韩依风在心中轻叹了口气,想起当年,他也是满心感慨。

  晋元五年,皇上重病之际,李氏一门趁机作乱,欲改立静贵妃所生的陆郡王为太子,要不是皇后娘娘不顾自己的生死,入清思殿拿了虎狼符交给年幼的太子,让他带着贴身宫女偷偷出宫,召了辅国公生前的将士入城,又快马加鞭传旨边疆,急召他带兵回京,这天下早就已经被李氏一门给弄得天翻地覆。

  他平乱有功,风光晋爵,心中却遗憾当年迟了一步,没能来得及救皇后娘娘一命。

  徐嘉佟替夏涣然保住了江山,却因夏涣然当年一道废后的密旨在清碧阁被翻出,成了乱臣诛杀徐嘉佟的理由,最后尸首还被丢置宫外,找都找不着。

  这四年来,夏涣然坐在朝思暮想的位置上头,天下皆臣服于他,他得到了一心所追求的一切,心中却五味杂陈,复杂得令他时常夜不成眠。

  “她让朕连尸首都找不着,她真恨朕,恨到就算死都不愿意让朕留有她一丝一毫,让朕再看她一眼。”

  “皇上,您多虑了。”韩依风担忧的上前看着他嘴角凄冷的笑。

  一旁的太医上前,端来冒着白烟的汤药,这深宫大院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笑意,对皇帝这来势汹汹的病症皆感担忧,更是束手无策。

  “你说,若能早一日明白这种无奈,朕是不是就不会废了她,杀了徐氏一门,让她连最后的保命符都没有?”

  “皇上,光阴无法重来。”看着夏涣然行同槁木,他眼中的担忧更甚,“放宽心吧。”

  “如何能放?朕多想带着她过她想过的平凡日子,不困在这深宫后院之中。”

  韩依风在心中叹了口气,权势诱人,要舍下谈何容易,“皇上别忘了还有太子,当年皇后娘娘最舍不下的便是他。”

  想起夏宏询,夏涣然心头一暖,只是徐嘉佟用命保护了他们父子俩周全,他又给了她什么?

  挥手要太医退下,他喘着气说道:“宣太子进殿。”

  “是!”小六子连忙叫人去请。

  深宫内皇上病危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夏宏询虽聪明懂事,但毕竟才满十岁,还是需要父亲作为依靠。

  夏涣然木然的目光看着窗外,他不是孩子,可以肆意妄为的宣泄自己的情绪,只是压在心头的悲伤找不到任何方式可以排解,每年一到她的生辰都令他泪干肠断。

  “父皇!”夏宏询大步从殿外走进。

  他躺在床上,让自己的儿子坐在床边。“方才在做些什么?”

  夏宏询也没有隐瞒,“回父皇,儿臣方才在清碧阁读书。”

  清碧阁吗……他扬了下嘴角,那是一个离冷宫颇近的处所,当年他手握虎狼符,一道密旨将贵为皇后的徐嘉佟安了个善妒的罪名逐去那里,却没从中得到一丝的快感,最后还害得她香消玉殒。

  “在想你的母后吗?”

  夏宏询沉默了一会儿,母后死了之后,这四年来他变得沉稳,一夕之间长大不少,“是。”

  他拍了拍他的手,“今日是她的生辰,父皇也想她了,跟父皇说说她吧。”

  夏宏询难掩担忧的望着父皇苍白的脸,在他的心目中,父皇不是个慈父,甚至对他有些冷漠,等他懂事后才明白,父皇并非有意待他冷漠,而是站得越高,心里越冷,事情也看得越透澈。

  宫里变化莫测,纵使他是皇子,能活着,平平安安长大已是福大命大,只有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才能不让其他人危害他,这乃是父皇对他的爱护。

  看着父皇的生命逐渐消失,他喉头一紧,心中难掩悲伤。

  从他有记忆以来,母后就视他如己出,是他这一辈子最敬爱的人物,她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老师,而他的父皇是皇帝,也是英雄,文武双全,他此生之幸便是拥有他们。

  夏涣然吐出长长一口气,闭上了眼,眼前似乎出现一双熟悉的动人眸子,他从未真正的了解她,他至高无上的权力足以摧毁任何人,也包括了她。

  到了九泉之下,如果她知道她的生辰是他的死忌,他与她是否还有缘分一见?生命若能重来,他一定……

  夏宏询温暖的手握着父皇,感觉他的手正在变凉,他流着眼泪,无声的送父皇走完看似风光,却满是无奈遗憾的一生……

  “父皇会死吗?”

  模模糊糊之中,夏涣然好似作了一场好长的梦,隐约听到夏宏询略带稚气的声音。

  “我听说祸害可以活很久。”

  这个声音……他心中一痛,以为自己早已遗忘,但回忆却在这熟悉的语调之中轻易被勾起,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她,很想、很想。

  “所以父皇会死吗?”

  “这父子就是父子,原来在询儿心目中,你这冷酷无情的父皇不是个祸害。”

  “母后,现在清思殿里只有咱们俩,你在询儿面前说还行,但你这话若传到外头可是要杀头的。”

  “询儿认为母后会怕掉脑袋吗?”

  夏宏询整个人窝进徐嘉佟的怀里,摇摇头,“妈妈不怕死,可是询儿怕妈妈死。”

  徐嘉佟忍不住轻捏了下他圆圆的小脸蛋。“就这小嘴会哄人开心。放心吧,妈妈有分寸的。”

  她抱着孩子,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伟岸男人,扬起的嘴角带着一抹无法察觉的凄楚。她知道他不会死,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有他取人性命,绝不会轻易被人打败。

  他拿走了她的虎狼符后,很快就给她安了一个善妒干政的大罪,将她所有的册封全都收回,这之中自然也包括了皇后的册宝,他还要她迁出中宫殿,移居最靠近冷宫的清碧阁,这决定等同将她皇后之位废除,只差没有昭告天下,打入冷宫罢了。

  她接到密旨的那一刻就明白,他秘而不宣不是念在往日的情分,而是碍于徐家在朝中残存的势力,在外西北战事才平息,他不想内朝在这个节骨眼添乱子,他已稳操胜券,只要耐着性子等时机,让叔父自个儿犯错,就可以将包括她在内的徐氏一门一网打尽。

  他的一心权谋令她心寒,终于认清他对她始终没有一丝情感。

  在这宫廷内外,不论是夏涣然或是妃嫔,甚至朝中大臣,为了权势除去几条人命,花费无数年的光阴等待都实属平常。这一幕幕的丑恶让她的心累了也倦了,实在不想再掺和进去。

  当年抱着都还走不稳的太子踏进清碧阁,那冷清的残破宫殿令她觉得前半生就像是场梦,那一刻,她的梦终于醒了。

  之前一心为他的光阴已经足够,她终于毋须再为他而活,心思也不必再绕着他打转,平静的心湖更不再为他起任何涟漪。

  被废之后,他们不再相见,今日她因他病重来看他一眼。在清碧阁过了段平静的小日子,自以为绝了一切念头,却又顾不得他清醒之后会怪罪,迳自来到他的跟前亲侍汤药,说穿了,自己就是个没出息的。

  “询儿,放心吧。”她的手轻触夏涣然的额头,又转而握住了他的手。已经退了烧,想来他这次依然可以安然的度过。“你父皇没事的。”

  夏宏询留意到母后眼底闪过的淡淡哀伤,生母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打小他就被养在母后身旁,在这看似平静的深宫后院,他的处境艰难,全靠母后挡在面前,替他遮风挡雨。

  父皇与他并不特别亲近,他听过宫里几个嘴碎的太监、宫女说这全是因为父皇不喜欢母后的缘故,他当时还气得派人把那几个家伙打了好几大板。他才不管父皇喜不喜欢他,他只知道母后待他最好,他最在乎的也是这个一心为他的母后。

  “妈妈。”他小小的身子偎进了徐嘉佟的怀里。在私底下,母后要求他叫她妈妈,说是叫母后距离疏远了些。“等父皇好转,今年秋狩你跟我一起去可好?”

  从他三岁起,每到秋狩就要离宫月余,他着实想念母后,但是只要让父皇知道,都免不了被斥责一顿,对这个父亲,他是又敬又怕。

  徐嘉佟浅浅一笑,“先不论你父皇答应与否,对于秋狩,纵使入宫多年,我还是不明白杀生有何乐趣可言,所以我的小祖宗,你还是别算上我一份。这几年待在清碧阁,你父皇忘了我的存在,我反倒得了个清静,有时候还真想他最好带走宫中所有的人,我心中才舒坦。”

  突然感觉自己手心里的大手微微动了一下,她一楞,一抬头就对上夏涣然一双眼眸。

  她的心先是一突,倒楣的时候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遇得上,他都昏了好几天不醒,她才在大放厥词、抱怨个几句时,他就挑在这节骨眼醒了。

  果然吐槽时还是要关上门,在自己的清碧阁里发作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夏宏询紧张的拉着徐嘉佟的衣角,也担心父皇刚才听到了妈妈的话而怪罪下来。

  徐嘉佟柔柔一笑,稳住自己的心绪,形同被打入冷宫的她不该踏出清碧阁,他也不乐意见她,只不过名义上她还是皇后,若不露个脸,朝廷内外都要乱了。

  现在他醒了,就算没听到她方才那些不敬的话,看她来到跟前,只怕也已经惹他不快,若他真发怒,随意再给她安条罪名,她的小命就会不保,不过有时她会想,如果他真能狠心赐她一死,这也算给个痛快。

  她安抚的轻拍了下孩子的手,然后将他给拉开,柔声说道:“皇上,真是万幸,您终于醒了。”

  夏涣然紧盯着她,怀疑自己是在作梦—她明明就已经死了,连尸首都找不着,但为什么现在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他困难的从刺痛的喉咙挤出声音,“怎么在这里?”

  徐嘉佟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心头却是一阵发酸,他终究还是厌恶她,连看她一眼都不愿。

  “臣妾惶恐,惊扰圣颜。”她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恭敬的行了礼,“臣妾身子有些不爽利,怕过给圣上,这就回清碧阁。”

  夏涣然怔忡的看着她的身影走远,嘴里发不出任何一句言语,他想阻止她,但又不敢,怕自己是在作梦,怕梦醒之后她再次消失在眼前。

  当初他刻意冷落,让她移居那冷清的清碧阁,原以为她会大吵大闹,谁知她却安安静静的收拾东西搬了进去,他曾远远的瞧见她平静的样子,就像没有情感的瓷娃娃。

  他突然想起她刚入太子府时,曾经开朗又爱笑,总要缠着他问东问西,看着她的背影,他似乎又回到那场大雪之中,她焦急的向他求救,要她带他回家的情景。

  他的手紧抓着胸前,蓦然心疼起来。

  “父皇!”夏宏询担忧的轻唤了一声。

  夏涣然楞楞的环顾四周,明明是他熟悉的环境,但又有些不一样,一旁原本已长成翩翩少年的夏宏询,现在怎么又成了个圆滚滚的胖小子?

  他颤抖的手轻抚着他的脸,“你今年几岁?”

  夏宏询不安的眨着眼,“六岁。”

  六岁他整个人陷入一阵混乱。询儿明明已经十岁了,现在怎么会缩水了?

  “小六子!”他焦急的叫唤,声音有些急促,“护国……护国大将军人呢?”

  “护国大将军?”小六子一脸惶恐,跪了下来,“不知皇上指的是哪位护国大将军?”

  “就是……”他的话语一顿,韩依风是在徐嘉佟死后回京平乱,才被他封为护国大将军,所以现在……他压下不安,试探的开口,“骠骑将军呢?”

  小六子恭敬的回答,“将军驻守边疆多年,皇上要派人宣将军回京吗?”

  他的心一紧,韩依风驻守边疆六年,最后是因宫里动乱才回京,现在他却还在边疆

  原本十岁的夏宏询如今才六岁,而那连尸首都让他找不着的女人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有事情不对,大大的不对,但偏偏他虚弱的无法组织。

  “召他回京!”若将来真有乱子,提早找韩依风回来总不会再出错。

  “是!”小六子连忙叫人去办。

  “询儿?”他颤抖的伸出手,轻触着儿子的脸颊,柔软又温热。这四周的摆饰依旧,但是他的心境却有了天与地的不同。

  “父皇,”夏宏询试探的看着他,“你可有不适?”

  夏涣然深深看着儿子,猛然伸出手,用力的抱住了他。

  夏宏询被吓得倒抽一口气,向来对他冷漠的父皇,竟然紧紧的搂着他,这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求救的看向一旁的小六子,后者连忙宣来太医,连他都觉得清醒了的皇上有些怪异,可别是病糊涂了才好。

  “父皇用力的抱着我,害我都快不能喘气了!”夏宏询的小手背在身后,像个小大人似的走来走去,“太医说父皇的病情已好转,再休养几日便可恢复,只是孩儿总觉得父皇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总说龙心难测,他是皇帝,他开心怎么着就怎么着。”徐嘉佟走向屋外,不甚认真的回答,“或许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才知道你这小子是他最值得在意的人。”

  “父皇最该明白的是他此生最该在意的是妈妈才对。”

  “我看还是省了吧,他是皇帝,突然对一个人好未必是件值得庆幸之事。”她并不在意夏涣然的转变,毕竟再变也不会对她好上一分,与她更无任何干系。

  “妈妈,父皇还说要召回骠骑将军。”

  韩依风?徐嘉佟楞了下。这个传奇人物也只在大婚之时见过一面, 守西北,是夏涣然九岁从军时结识的至交,是心腹也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夏涣然甚至还将自己唯一的嫡亲妹妹许给他为妻,也因为他,她叔父才被贬黜,她明白,虽是一介武将,但若论起心机手段,韩依风也不容小觑。

  她停下手边的动作,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天空一片晴朗,秋意渐浓,冬天快来了。

  这个时候召回骠骑将军又是为了什么?她虽然清楚为了固守自己的地位权势,有些作为是不得不,但她真的不喜欢杀戮。

  “妈妈,父皇有向我问起你的近况,不如你明日跟我一起向父皇请安可好?”

  “我可不想自讨没趣。”徐嘉佟想也不想的拒绝,甚至不想去细思夏涣然问起她背后的用意,在她心目中,早认定了夏涣然对自己只有厌恶而无一丝情意。

  夏宏询苦了脸。

  徐嘉佟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这模样还真是难看,乖,跟桂儿去洗浴一番,等会儿该用膳了。”

  夏宏询用力的点着头,“妈妈,儿臣告退!”

  “慢点走,要听桂儿和刘嬷嬷的话,前几日我听说你抓了好几只蛐蛐儿去吓太傅,要不是你父皇突然病倒,我没时间处置,这次可不会如此简单就放过你,若有下回,我铁定揍你!”

  “知道了!”他扮了个鬼脸,连忙带着贴身宫女和几个太监走开。

  看着他的背影,她轻笑着摇头,询儿身旁的内侍、宫女、嬷嬷全是她细心挑选的人,这些年能这么平平安安的过,看着他长大,她感到安慰,只是想起了夏涣然,她眼底笑意尽失。

  时光的巨轮继续前进,她的日子在清碧阁里依然一如往常的过着,外头的纷扰与她无关,她更不想揽事。

  只是李墨芸的儿子转眼间也满了周岁,以李家的野心,她难免担忧,等六年之期一到,夏涣然真将询儿从她身边带走,不养在眼皮底下,到时她又能护着询儿多少?

  她一身素衣,不厌其烦的在屋旁的空地翻动着土,清碧阁里没什么可口的饭菜,只好自食其力,等过些日子,这些土地就会种满她和询儿喜欢的青菜。

  除了一个照料她的太监小福子,这里只有跟了她多年的两个宫女花儿和兰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实在不像是后宫之首、一国之后。

  待在清碧阁的日子,她没哭没闹,也没心思抱怨,这世间事物本是一体两面,日子清苦,却也不再有过去的烦扰,当一个人不在乎得失,心境也就自由。

  此时花儿跌跌撞撞的从外头跑了进来,若是在中宫殿,这丫头的不识大体肯定会挨板子,但这是清碧阁,没这么多的规矩。

  “娘娘、娘娘!”花儿紧张得不知所措,“大事……出大事了!”

  “你这丫头,”一旁的兰儿拉住了她,“这么没规矩,信不信我派人打你几大板?”

  “兰儿姊姊,现在管不了什么板子了,小六子公公派人跟小福子公公说……说皇上摆驾来了清碧阁!”

  兰儿惊讶的转头看着徐嘉佟,就见后者就像没听到似的,依然蹲在地上替自己的菜园翻土。

  “娘娘,”兰儿一脸激动,“皇上!皇上要来了!”

  “他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徐嘉佟的反应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别忘了,他已经收回了我一切册封,在外人眼里,或许当我还是个皇后,但他与我都清楚,在这宫里,我早已是个没有身分,比你们两个宫女还不如的废人。”

  “娘娘,你快别这么说。”兰儿连忙上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收回册封这事知情的不过是少数几人,外头的人哪个不把你当成皇后娘娘,你快起来,让兰儿替你好好打扮打扮,不然若是万岁爷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看着兰儿,徐嘉佟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想她还是皇后时的锦衣玉食,而今这里却连衣服、吃食都短缺,如同天堂地狱之间的差距,兰儿忠心,依然选择跟在失势的主子身旁,但心中还是不希望主子被遗忘在这里,孤苦的过一辈子。

  “别忙和了,”徐嘉佟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但肯定不会是好事,不论我打扮与否,都无法改变他来的本意。”

  兰儿闻言,身子一僵。确实,这些年来皇上没想过娘娘,现在突然造访未必是值得庆幸之事。

  花儿还搞不清楚状况,语气有了不平,“娘娘安分的待在这里,就跟打进冷宫似的,皇上还想怎么样?”

  “你这丫头,小心被掌嘴!”兰儿急忙环视四周,“也不怕乱说话害了娘娘!”

  “这里平时就只有咱们,才不会有人来这里,外头那些个太监宫女,哪个不是现实的,瞧娘娘被遣到这里,个个都不把咱们当一回事,暗地里说话更难听,还说太子跟着娘娘,这太子之位早晚被废,陆郡王才是真正带着天命来呢。”

  陆郡王是静贵妃的儿子,一出生就封爵,可以想见夏涣然对这孩子的喜爱,但这份喜爱的背后带了几分真心又是另一回事了,徐嘉佟想。

  “在娘娘面前说什么呢?”兰儿气得扯了花儿一下。

  花儿嘟起嘴,“人家说的是实话,娘娘也知道的,对吧?”

  “你真的很多话—”

  “花儿说的确实是实话,”徐嘉佟一点都不以为意的露出浅笑,“外人想怎么说就随他们去。清碧阁里就咱们,没那么多规矩,你们想说什么就说,该干么就干么去。我得快把这些土给松松,改明儿,咱们想想要种些什么才好。”

  兰儿无奈之余,只好拖着花儿进屋子去打扫。

  来到了清碧阁,这个最靠近冷宫的地方,夏涣然的脸色因为大病初愈,依然有些苍白。

  小六子小心翼翼的将他从銮驾上扶了下来,除了清碧阁的小太监和两个宫女跪在门口迎接外,不见皇后娘娘的身影。

  他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脾气倔强,看来也没有因为这阵子的苦日子而低头,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皇上,等着他气愤的拂袖而去。

  但夏涣然对此不敬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松开了小六子的手,迳自走了进去,当他看到蹲在地上,鞋子和裙摆都沾染泥土的徐嘉佟,忍不住轻挑了下眉。

  “皇上……”

  他的手一抬,“全都退下。”

  小六子不敢迟疑,连忙带着所有人退开。

  徐嘉佟知道他来了,但是她没有理睬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看来,你的小日子过得挺快活嘛。”

  “是不差。”徐嘉佟淡淡的回应,“皇上怎么如此好兴致,好奇臣妾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快活与否?”

  看她一身素衣,身上没有太多的首饰,对他的态度又冷淡,他心头有些不快,“你是皇后,瞧瞧这是什么模样?”

  “皇上已经收回了一切册封,臣妾已不是皇后,别人不知,但皇上可清楚得很。”她终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头直视着他,意思意思的行了个礼,“皇上吉祥。”

  虽然不悦她的淡然,但夏涣然眼底还是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看你这模样,你就不怕朕怪罪?”

  “若说怕,”她轻声反问:“皇上对臣妾会心软吗?”

  “你可以试试。”

  她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看出了他眼底的打趣意味,那神情、那说话的语调,好像初识时的温柔哥哥。

  若是以前,这份好会让她乐不可支,但这些年,他突如其来的示好总令她没来由的感到恐惧。

  她维持脸上的平静,就如同这些年来的无欲无求,“还是别吧,现在的日子挺好,皇上贵人事忙,应该没心思理会臣妾那些狐媚点子,臣妾不会自讨没趣。这一早起来忙和,还真是乏了,臣妾想歇会儿。皇上,你既已下旨废了我,于礼,你不该再来见我。清碧阁的门在那,出去时请小六子公公替你记着路,下次可别再走错了步子,踏进这个不合你尊贵身分的清冷地方,脏了圣上的眼。”说完,转身就走。

  他一楞,她态度明明温恭端淑,柔软顺弱,但那直挺挺的腰杆子和出口的字字句句,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大胆!朕还没准你走!”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最终轻叹了口气,“皇上,臣妾惶恐。”

  “朕看你倒没一丝惶恐不安之态。”

  徐嘉佟静了一会儿,转身面对他,跪了下来,“臣妾不敬,若真惹了皇上不快,皇上大可赐给妾身三尺白绫。”

  他的心一突,原本要大步走向她的脚步顿住,“什么”

  “臣妾乏了,想歇息。皇上若真气不过,就给妾身三尺白绫,让自个儿舒心。”

  “朕不准你死!”他几乎是用吼的出声。

  他激烈的反应没有引起她太大的情绪,徐嘉佟低着头,玩味着他的话,看来自己的命留着,对他应该还是有些用处。

  她轻扬了下嘴角,柔声开口,“臣妾生死本是握在皇上手上,皇上要臣妾活着,臣妾遵旨便是,若皇上仁慈,不责罚臣妾,臣妾这就告退,闭门思过去。”

  他皱起眉头,这次没有叫住她,只是带着气恼地看她走远,这女人……这女人……他忍不住气怒的将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外来回踱步。

  她竟然这么冷漠的对待他,还开口跟他要什么三尺白绫,真是反了。

  他是皇帝,从没试图去迎合任何一个女人,如今放下身段向她示好,她竟然不屑一顾……

  此时一阵风吹来,小六子连忙上前替他披上披风,他蓦然停下脚步,怔忡出神。

  若没记错,不久之后,他的身体将会每况愈下,原以为是染了恶疾,最后才知是中了毒,要不是是徐嘉佟察觉替他换了药,救了他一命,他险些活不下来,但她却死在晋元六年的春暖花开之时。

  拿了杯热茶,徐嘉佟躲在阴暗处,透过窗缝静静的看着夏涣然。

  天冷了,他大病初愈,实在不该站在在屋外吹风,意识到自己心头的担忧,她敛下了眼。

  还没搞清楚这高高在上的皇帝突然驾临她这冷清的清碧阁是为了什么事,不过不管他为何而来,他的出现一定会掀起风波。

  一个好似被遗忘的皇后娘娘,谁能料到皇上会突然兴起,那些后宫妃嫔们只怕心头都翻江倒海,各自思量了吧!

  兰儿站在徐嘉佟的身后,静静的等着吩咐。

  徐嘉佟看着小六子拿着大衣上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个转身就将他给抛到了脑后。

  “更衣吧,我想歇会儿。”

  兰儿惊讶,“可是皇上还在外头—”

  “由着他吧,走累了,就离开了。”他周遭有忠心的臣子和太监,已非当年孤立无援的太子爷,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他也不屑她为他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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