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4-8-7 18:51

《渡夫》(来自地府的你5)作者:盘丝

书  名:渡夫
系  列:来自地府的你之五
作  者:盘丝
出版日期:2014年8月22日


【内容简介】
他是一个摆渡人,小小舢舨来回在此岸与彼岸
平日他做得最多的事,除了摆渡,就是在忘川旁发呆
偶尔碰上执著于前尘的亡魂,他也会适度开导开导
来往的亡魂太多,他通常很快就会将他们忘得干净
可不知为何,他一直记得曾有个坚持等待丈夫的小娘子
以幽幽的语调,问他可知何谓情?何谓爱?
自有记忆以来,他的生命就是在等待
虽然他已经等得太久,等到连自己在等什么都忘了
但他仍打算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下去
直到冥府员工打算集体罢工、上人间玩玩
他拗不过酒友的“好意”,选了个人家投胎去──
他选的人家并不富贵,一生际遇也并不特别
但他遇见了想和她一直牵着手走下去的女孩……
因为她,他终于明白何谓情、何谓爱
因为她,他宁可打破天理循环、遭受天谴
然后在忘川旁守候千劫,等待一个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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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4-8-21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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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的生命就是在等待。

  冥府里没有生老病死、没有四季交替,待得久了,便连时间也不记得。他唯一记得的,就是等。

  他已经等得太久,等到连自己在等什么都不记得,等过了岁岁年年、暮暮朝朝,往着地老天荒的一日等下去。

  他是一个摆渡人,小小舢舨来回在此岸与彼岸。姓啥名啥已经没有人记得,包括他自己。刚到岸边不识得他的人喊他“船家”,认识他的人则喊他一声“阿灰”。

  阿灰在这忘川上摆渡多久已经不可考,只知道不论是去问牛头马面、文武判官还是孟婆,他们的回答都是相同的一句:“我到任时他就在那儿了。”

  没人知道忘川上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小摆渡人,或许是冥府里除了地藏王之外最“老资格”的存在。

  然而这对他而言并没有意义,因为他的存在,只为了等待。

  冥府其实与人间没有太大的差别,人间该有的冥府差不多也有,好比山水湖泊、世代交替。唯一最大的差别大概只有天空,即使在天气最好的时候,冥府的天空也是一片阴霾。

  阿灰平日做得最多的事,除了摆渡,就是发呆。他总是蹲坐在岸边某块大石上,凝视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又或是那开了一地的红花。

  忘川旁长了不少的彼岸花,这些花并非时时都绽放着,每年到花季时,那沿岸朝天际铺去的红花,壮丽得让人呼吸困难。

  似是火海、似是血海。

  那一地无边的艳红总让阿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胸口似有什么在拉着扯着……

  疼得痛彻心扉,偏又移不开眼。

  ☆☆☆   ☆☆☆   ☆☆☆

  忘川。冥府分隔此岸与彼岸、生与死的一条河。

  其实忘川并不如世人所想的恐怖,大部分的时候它都是宁静的。约莫百来尺宽的河面上平静无波,只有舢舨划过带出涟漪时,水面才会出现同心圆,一圈又一圈地漾开。

  小舟靠了岸。不多时,又归回平静。

  忘川两旁是满满的卵石,大的有一张椅子那么大、小的有时只有鸽卵大小,但大部分约莫都是巴掌大。岸上稀稀落落长着几棵树,只是都是枯的。忘川阴气重,岸旁似乎只有彼岸花能够生得灿烂。

  大部分时候阿灰都待在此岸,他是冥府少数可以光明正大待在此岸的人。他的存在是那么理所当然,没有人会担心他意图逃离冥府,就像他是河岸边的一块石、一棵树,激不起人半点防心。

  说到阿灰,大家想起来的便是狭小破旧的船身,一身褪色严重的灰棉布衣、一顶老旧的斗笠,还有一头与灰衣一般斑白的灰发。

  曾有鬼差笑着跟阿灰说:“阿灰,你这船也该补补了。每次你一面撑篙它一面进水,到河中时我都怕自己要填川了。”

  忘川不恐怖,但不代表不危险。

  忘川底下是数也数不清的怨灵,无法安息、无法超渡、无法投胎。它们早在无边无尽的痛苦中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攀抓的本能。

  就像溺水的人,它们什么都抓,哪怕是死灵鬼差,还是神佛妖怪,一年不知要抓多少填河。阿灰的小舢舨是唯一不会引起怨灵骚动,可以在河上自由来去的存在。

  阿灰压了压原本就遮去大半面容的帽沿,后脑露出一片年老之人斑白的灰发,灰发下的耳垂与后颈肌肤倒不特别显老,至多三十来岁。嗓音倒是与老人无异,低沉沙哑。

  只听他答道,“没的事,沉不了。”音调就如平静的水面无波无浪。

  于是便在这忘川旁过了百年、过了千年。

  一日,岸边来了个小娘子。小娘子左顾右盼,迟迟不肯上船。

  “小娘子,上船吧。”阿灰的声音幽幽响起,“既已来到此处,前尘已矣,莫再留恋。”

  忘川可以是个很安全的地方,也可以是最危险的地方,端看你如何面对。你举止从容、坦然面对,它就激不起波涛;你心绪不定、念念不舍,它就能惊涛骇浪。

  “船家……你可曾见到我家官人?”小娘子含泪欲泣、楚楚可怜。

  “小娘子可是在等你家官人?”阿灰问。

  相约忘川,这样的人并不少见。

  “是的,我与我家官人相约在此。”小娘子细细说明了相公的模样,美眸充满期待,“船家可曾看见这样一个人?”

  “小娘子,这忘川之所以名为忘川,是因为在忘川旁待得愈久、忘性愈大,最后别说为何而等、等的是谁,就连自己姓啥名谁都会忘记。”阿灰的声音低沉,缓缓说着。

  “我要等我家官人。”小娘子摇头,继续徘徊。

  载着这样执着的人过河很危险,阿灰没打算陪她填川,迳自走开了。

  过了几日,小娘子已忘了她家官人相貌。

  阿灰给一人渡了船,撑回此岸见着她便又劝,“若是有缘,你们自然能再相见的。待在忘川很危险,你先过吧。”

  “不,我与官人约好,必等到他来。”小娘子答。

  又过了几日,小娘子已忘了她家官人名姓。

  “过河吧,他来时我会告诉他,让他去寻你。”阿灰又劝道。

  小娘子摇头,“不……我们约好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阿灰再去问她时,她已连自己是谁都忘记。

  阿灰说,“小娘子随我过河吧!”

  小娘子又摇头。

  阿灰不解,“你既前尘尽忘,又何苦执迷?”

  小娘子幽幽一叹,反问道,“船家,你可知何谓情、何谓爱?”

  “所谓情爱,苦不过一碗孟婆汤。”阿灰说着。这也是孟婆最常放在嘴上的一句话。

  “即便喝了孟婆汤,我也要等到我家官人来。”小娘子道。

  “你等不到他了。”阿灰叹道,“你已认不出你家官人。”

  “若等不到他,我就化成一棵树;再等不到他,我就化为一块石。”小娘子温柔浅笑,“地老天荒,总有一天等到他路经此处。”

  之后,小娘子如愿化成了忘川旁的一颗石。

  忘川旁有无数石子,沿着河岸向天际铺去,无边无际,数也数不过来,全是痴情人的化身。

  小娘子不是阿灰遇见的第一个,亦不是最后一个。她化为石后与旁边的、与岸上的每一块石都没有什么差别。

  没多久阿灰就将小娘子忘得干净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记得当初她问的那句话──

  你可知何谓情、何谓爱?

  ☆☆☆   ☆☆☆   ☆☆☆

  说起阿灰这个名字,冥府里有印象的不多,但提起忘川旁那个灰色的人影,完全不知道在说谁的还真没有。

  统一来说,阿灰的存在感非常淡薄。若说忘川是幅画,他就是边上一个小小的灰点,轻轻淡淡的一抹,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存在。

  不论内外阿灰都是淡然的,但淡然不代表孤僻。阿灰平时话极少,但你若同他说话,就算是长篇大论的抱怨,他也会安安静静认认真真的听你说完。

  第一个发现的,是个叫李格的鬼差。

  初时李格误会阿灰是哑巴,搭他小船来回此岸与彼岸时总爱与他闲话家常,时而抱怨工作、时而说说自己在阳间时的风光──这些“家常”说穿了大都是些琐琐碎碎。

  两人这么一听一说,也不知过了多少年。阿灰始终没搞懂为什么这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误会持续着,直到某次阿灰得知李格被派去办一件吃力不讨好的案子,小船靠岸时顺口对他说了声“保重”,李格才晓得原来阿灰不哑。

  李格当下大吃一惊,浑身一颤,立即忧心起自己是不是跟阿灰说过什么机密?未料阿灰压根没理会他的反应,竹篙一撑又往回了。

  李格定下心一看,只见牛头马面在对岸等船,平静的忘川倒映着灰色天空,天水一片的苍茫。

  再一看,阿灰撑着他的小舢舨飘飘荡荡,身影在水面上轻浅得像化开了似的,突地不再紧张。

  就阿灰那性情,即便他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机密,阿灰也不会和人杂嘴。李格想着当下定了心,此后的话不减反增,甚至擅自将阿灰当成知心好友。

  阿灰若是知道那随口一句“保重”,换来的是李格接下来数十年的友情与滔滔不绝,不晓得会不会悔不当初?

  阿灰的想法不得而知,李格倒确实是个够义气的朋友,除了话痨了一点,这些年下来有什么好处总不忘惦记着阿灰那份。

  这年,冥府的员工不满到了极点……

  “……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搞得阳间那边的人死了都不乖乖来阴间报到,不管是借尸还魂还是投胎转世都跳过我们这儿直接去了。转轮台那里的文员帐面对不上,整天骂骂咧咧;孟婆又馊了一锅汤没人喝,这个月都三锅了,最气的就我们这些鬼差……”

  这天李格来到忘川旁,阿灰还当他要过河,哪知他将人招到岸边后就选了块平整的大石坐了下来,怀里掏出酒菜,拉着阿灰又开始他的家常。

  阿灰一如往常坐在他身旁,除了偶尔抿口酒、夹两口菜外,嘴巴都不曾多动一下。

  阿灰这人十天半个月不吭一声是时常的事,若是旁人遇见这样的酒伴可真是扫兴,李格唱了几十年独角戏,倒是半点不觉冷场,兀自将所见的乱象一条条细数给阿灰听。

  李格这人讲话没什么重点。或者该说,他话匣子一开就能离题万里若等闲,最后连自己原本要说什么都忘光。幸运的时候还能误打误撞绕回原题,大多时候结束的话题与开头没半毛钱干系。

  这天算是幸运一些的,在嗑掉两袋子花生后,李格终于想起自己这次专程来找阿灰的目的。

  “怎么样?哥儿们够意思吧!”李格手一挥,重重一掌巴在阿灰肩头,“知道有这么好的机会,就特地给你留了份儿了。”

  这些年来天理循环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搞得他们平白多了许多工作,各处怨声载道,向上面反应了几次也没见改善。然后也不知是谁提的议,居然决定集体罢工,想逼上面出来解决。

  “……不好吧?”

  阿灰在冥府都不知待了多久,这样的事还真是头回遇见,怔愣了半晌才道,“总有些人生老病死是照规矩来的。”

  “这就是老弟你不懂啦!”李格手一挥,继续对阿灰循循善诱,“要知道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李格外貌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为人海派又喜充老大,平时总对着看不出年龄的阿灰一口一个老弟的喊,阿灰也不生气。

  “这事咱们是解决不了的,必须上面把出错的环节掰正了才有解。没理由咱们下面的事倍功半,每天做得要死要活,上面一副隔岸观火、事不关己的模样。”

  一提起上面李格就气得不轻,显然也是为阳世乱象受了不小的累。他这平日豪爽的人都跟着起哄,别处就更不用说……

  托李格的福,阿灰对冥府各方面都不算陌生。预料到不久的将来冥府肯定好一阵子不能安生,阿灰多少也有些皱眉,毕竟李格的家常有多长,就是取决于这些琐碎。

  阿灰的性情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轻轻浅浅,没太大的喜恶,也没多少追求,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终究还是喜静一些。

  与李格相识以来,耳茧都不知厚了几层。左思右想,阿灰终是答应了他的邀约,告诉自己,权当找个地方安静一阵子。

  见他答应了,李格欣喜地领着阿灰去转轮台,沿路说着自己与人抢名额的过程如何如何……

  说起来李格待他这兄弟真是义气了,拚死拚活抢到两个缺,还大方地让他先选。

  阿灰拿过那两张命牌随意看了一下。一是富商幼子,虽是庶出但也备受疼爱,一生富足有余;二是世家公子,手下有几分文采,镇日风花雪月。说穿了,两个都是富贵闲人的命。

  阿灰左看右看,偏生没一个清静的,反而为难了。

  正自犹豫不定,两名鬼差押着另一个男子走了过来,男子满脸泪水,口中念念有词。

  李格这人好奇心重,便问了那鬼差,“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过不去的?这么哭哭啼啼是为何事?”

  一鬼差认得李格,不屑地啐了一口。“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嫌弃将要投胎的人家吗?”

  李格不在转轮台当值自然不知,在得知自己即将投生的人家不合心意时,哭泣甚至抗拒的鬼魂可不少,只是天理如此,哪能容人挑东拣西。

  “莫非是抽中了下下签?”李格问。

  人在阳间所做所为,只会影响来世投生在六道轮回中的哪一道,与出生时容貌美丑、身家富贵无关。想要投生个好人家,若没有后门可走,就只能靠手气。

  有些人见自己抽中了为婢为奴的命,抑或是缺眼少腿的身,当场哭出来的也不是没有。

  “哪能啊。”鬼差脸上的不屑更明显了,“不就是抽中了个打鱼的命吗?哭成这样只为嫌贫爱富。”

  “打鱼的?”阿灰一听到这词,反应过来,“是怎么样的人家?”

  那鬼差一时没认出阿灰,看了李格一眼。

  李格也不知他这兄弟在想什么,只是阿灰难得开口问事,不想驳他脸面,便使了个眼色让那鬼差说了。

  鬼差明显与李格是有交情的,权当卖他个面子就将那男子投胎的人家说明与阿灰听。

  那男子投生的人家位在山间一座大湖旁,世代打鱼、生活贫穷,除此之外倒是无病无痛,一生健康长寿。

  这样的人生说起来也不是太差,可偏偏男子前世生活优渥,自然看不上这样的条件。

  阿灰听那地方依山傍水、景色优美,当下便有些动心,又确定了男子身强体健,便提议道,“要不,我与他交换好了。”

  李格一听斥了几句胡闹,拉了他到一旁小声又劝,“老弟,哥这是让你去享福的你不要?要不是这次好多人套好了关系,这样顺遂的人生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李格的话阿灰不是不懂,对李格也是颇为感谢,只是他当真不求富贵,这样的人生给了他还反而浪费。

  “你的好意我自然明白。”阿灰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当下好好谢过了李格,却没有松口,“只是我是个撑船的,这么久下来怕是离不开船,这打鱼的人生倒是适合。”

  平日少言的人突地主动说了这么多话,反而更让人难以拒绝。李格见他坚持,没办法只好去替他向那两个鬼差说情。

  两个鬼差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答应。禁不住李格再三请求,又保证出了事绝不牵扯他们,两人这才应了这件事。

  那男子没料到会发生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与阿灰换过了命牌后欢天喜地去投胎了。

  李格看着阿灰手上那块命牌,眉头直皱,可也来不及反悔。阿灰看在眼里,心下反而有些好笑,可更多的是感激。

  拿了命牌,在投胎前不免俗的得到孟婆那领一碗汤喝。

  两人到了孟婆的小茶摊,李格接过一只茶碗,对阿灰道,“好兄弟,哥先走一步了。”倒是洒脱。

  阿灰对他点点头,也去向孟婆要汤。

  孟婆眼神倒是比之前转轮台那两个鬼差好使,见阿灰来领汤便道,“你也去啊?”

  “是啊。”见孟婆舀汤的动作,阿灰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反问了句,“怎么,你不去吗?”

  “不了。”孟婆一手执碗、一手拎勺。“又不是没去过,就不跟你们一起折腾了。”

  阿灰听孟婆这么说,不禁又想起那日小娘子问的话,便问,“孟婆,你可知何谓情爱?”

  孟婆没料到他会问这问题,先是一愣,后笑着将茶碗递给阿灰,指着那碗道,“情的滋味就跟这碗汤一样。”

  阿灰接过汤,只见木碗里的液体清澈见底,似是白水。

  “听说这汤是苦的。”阿灰低着头。他的斗笠本就压得低,头这么一垂就看不清面貌,反而露出了颈间一小片肌肤,只见右耳下似有一块疤,被灰发盖着看不分明。

  阿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遇见小娘子,只记得那已是认识李格之前的事。想起小娘子说过的话不禁又问,“莫非情爱也是苦的?”若情爱真那么苦,为何小娘子如此执迷?他不懂。

  “情爱一事,是甜是苦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就像如人饮水,是冷是热又干旁人何事?”孟婆指着阿灰手中木碗道,“我也不晓得这碗汤你喝起来是什么滋味,我只知道同一锅汤,世上没有两个人喝起来的味道相同。”

  孟婆这话让阿灰脑海中似是闪过了些什么,但速度太快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不见踪影。

  ☆☆☆   ☆☆☆   ☆☆☆

  天佑三年

  太绵山下有个小镇名曰锦湖。这锦湖镇规模不大,名声倒是不小,因着此处地形高低起伏不定,易起霜雾,而盛产一种青茶。茶汤颜色青透似翡翠,遂称之为翠茶。

  翠茶产量不多,每年为此而来到镇上的人却不少,只因此茶滋味甘美、茶韵芬芳,每到了产季总是吸引不少外客,有盘商、有货郎,亦有不少文人墨客贪好此处的山水秀丽。

  锦湖镇的名声,好茶的人肯定晓得,却没什么人知道相距锦湖镇约二十里处,有个叫红花渡的地方。

  每年由太绵山为主的山脉上流下的雪水雨水汇集成河,蜿蜒盘据灌溉了大半茶区,沿着河流的几处码头便也跟着兴盛起来。

  这个红花渡原本地理位置极好,正是湖泊与河流的交接处,百年前也是兴盛一时的地方,直到后来河道改了位置,船只进不来后才逐渐没落,目前湖边只剩韦姓一家。

  韦家世代都是以打鱼为生,偶尔充作渡船载客收点船资。也亏得河流虽然改道,总还有些小溪流终年不绝地为湖泊送来水源,湖泊才没干涸。

  说起来这一家从红花渡兴盛时就在这儿,至今已经过了数代的人。这代的女主人是镇上嫁来的,每年春季总是会带着儿子到镇上帮忙采茶赚些许微薄工资贴补家用。

  “平儿,娘去上工了,你要跟大家好好相处哦。”韦田氏清晨起来,做好了采茶打扮,给还睡眼惺忪的儿子擦了擦脸,边交代着。

  “好的,娘。”被剃了个大光头,只剩额前一撮头发的孩子闭着眼直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韦田氏所生的儿子名叫韦平,五六岁大的模样,身量不高,身体倒是壮实,平日没生过什么大病,性子也极好。

  这韦家便是阿灰投生转世的人家。一对小夫妻一举得男,喜不自胜,别的也不求,只希望这个孩子平平凡凡、平平安安,故而取单名为“平”。

  韦平在红花渡没有玩伴,他自己捞捞蝌蚪、掏掏鸟窝、抓抓蟋蟀、拔拔芦苇倒也自得其乐,从不哭闹,让人相当省心。

  韦田氏带着韦平与茶家一同用过早饭,又跟韦平交代了几句,完了便迳自去上工。

  锦湖的翠茶一年只产春秋两季,又以春季质量最好。只是春季多雨,而茶芽一淋雨便长得飞快。

  要知道,茶芽的大小可是直接关系到之后的品质与茶价,是以家家户户总是会尽量多请些人手,由早到晚不停摘采,甚至为省去赶路的时间,而让茶工住在雇主家。

  这些茶工多是附近村落的妇女,因没有自家的茶园,这才空得出手来帮忙。若是谁家有孩子没人照料,多半也会带着孩子住过来。

  这年被一起带来的孩子少说有六七个,最大九岁、最小两岁半,大人们在忙的时候,孩子们便玩在一块儿。

  乡下地方,大孩子带小孩子的事很常见,孩子们也不认生,很快便玩在一起。

  对于一年一度被娘亲放生在陌生人家,韦平已经相当习惯。虽然每年一起玩的孩子都不同,但毕竟正是贪玩的年纪,小伙伴们相处起来也容易。

  几个男孩子凑在前院弹石头,没一会儿韦平就觉得渴,自己绕到后面的厨房找水喝。

  “李嫂,我想喝水。”韦平进了厨房,对正在准备午饭的农妇道。

  “那边有茶,你拿去喝吧。”李嫂忙着腾不开手,嘴朝旁边的大茶壶努了努。

  在茶家帮工,茶水是不怕喝的。他们会用大茶壶装满茶水,镇在附近的小溪里,有时一处较平缓的溪床里还会同时镇了好几家的茶壶。

  那壶茶是李嫂刚才冲的,准备让茶工们下午能喝。茶水还是热的,韦平自己过去倒了一碗,坐在边上吹气。

  “嫂子,我回来了。”一名少妇带着个女娃儿走了进来。她是这户人家前些年嫁出去的女儿,每年春忙时都会回来帮忙。

  “佩儿回来啦。小玉一年不见又长高了。”李嫂见到小姑也很高兴,招呼道,“你回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搭把手。”

  来茶家工作一般都会供吃住,再加上孩子们,大大小小李嫂一顿饭就要准备二十多人份。

  少妇笑着道了声“来了”,挽起袖子就去洗菜。

  李佩儿夫家姓杜,生了个水灵灵的女儿,取名玉环,小名小玉。

  小玉环今年五岁,一双乌瞳黑白分明。她穿了件小红袄子,软呼呼的圆圆脸颊旁垂着两条小辫子,愈发衬得唇红齿白惹人喜爱。

  韦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娃儿,不觉怔愣住了。

  玉环见旁边有个男孩也不怕生,软软糯糯的声音问他,“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儿?”

  被玉环发觉自己在看她,韦平慌得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放,红着脸粗声粗气反问,“那你又叫什么名儿?”

  玉环性情极好,被他凶了也不生气,甜甜一笑,“我叫小玉。”

  “我叫阿韦。”韦平让她这么一笑,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口气不好不对,放下了茶碗走过去,“我带你去玩。”

  “好。”玉环不怕生,主动揪住他的袖子。“娘,我跟阿韦哥哥去玩了。”

  “去吧去吧。”杜李氏正忙着,没空理会玉环。横竖她才五岁,远没到需要在意男女之防的年纪。

  韦平被玉环拉住袖子,不知怎么脸上就热热辣辣,心跳得极快,心里也特别开心。

  农家的孩子早当家,特别是女孩子,大约七八岁就要开始学习针线、帮忙家务,年纪稍大一些的几乎都不怎么跟男孩子一起野。除非家里有姊妹,否则男孩们平日没什么机会与女孩一起玩。

  韦平带着玉环回到前院跟大伙儿一起玩,其中有个男孩见玉环生得可爱,便好奇去拉她小辫子,一个不小心拉得重了,玉环吃痛哭了起来。

  “你做什么?放开她!”韦平见玉环哭了,心里一急重重推了男孩一把,把男孩推倒在地上,男孩吃了一惊也哭了起来。

  另个稍大点的男孩见状跑了过来,一拳挥向韦平,“敢打我弟弟!”

  两个男孩子你揪我、我捏你,连牙都用上了,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一群孩子全吓傻了,连玉环都吓得忘了哭泣。

  那男孩毕竟还是比韦平大一些,韦平打不过他,趁机拉了玉环头也不回的跑。男孩追了上来,韦平灵机一动,拉着玉环的手闯进茶园之中。

  韦平与玉环两个小小孩个头娇小,一排排的茶树都比他们还高,一钻进去还真看不出人在哪儿。

  韦平不认得路,拉着玉环在茶树间无头苍蝇似地跑了一阵,待到两人都跑不动时才发觉他们闯进了一片陌生的茶园。

  两人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汗湿的小手紧紧握着,谁也没想要放开。虽然迷了路,却都不觉害怕。

  韦平刚在地上滚得一身都是泥土,身上还擦破了好几处,渗出血来。玉环最是怕痛,记得一次她擦破了膝盖疼得直哭,见阿韦擦破了好几处,不觉红了眼眶。“阿韦哥哥,你痛不痛?”

  韦平见她脸是红的、眼也是红的,不知怎么就逞强说了句,“我不痛,你别哭。”

  玉环点头,吸了吸鼻子,从怀里掏出一条小白帕去擦韦平脸上的血渍,“阿韦哥哥,我帮你擦擦。”她娘在白帕一角绣了只小蝴蝶,是玉环最喜欢的一条帕子,平日根本舍不得用。

  两个小小孩在茶园里迷了一天的路,直到黄昏才被出来找人的大人找到。大人们找到他们时,他们双手紧紧相握着,累得睡倒在一棵大树下,表情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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