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5-1-14 20:35

《美人榜》作者:心宠

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0-1-5 22:03 编辑

书  名:美人榜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心宠
出版日期:2015年1月7日

【内容简介】
她得幸,能遇见他,能受到他的提点,助她步上青云。
她不幸,也是因为遇见了他,让她本来要嫁他人的心……动摇了。
相传沛国有个阮七公子专门编撰美人榜,榜上美人皆能觅得佳婿,
为了拯救被奸臣挟持的皇兄、为了她雅国的复国大业,
她跟阮七谈妥条件,他助她嫁与沛国太子,她便欠他一回,
在他府上住下的这段时间,他细心安排她学习太子所好,
两人时时煮茶论事、听曲赏景,更甚是偕同出游、设局太子,
正当计画完成大半时,雅国却传来她皇兄骤逝的消息,
她心碎难当、惶惶不安,却也没料到他会连夜带她去赏月虹,
并承诺无论此计是否继续,她都永远能当他的贵客,不受流亡之苦,
女人的温柔是情,男人的温柔是毒,她因而中了他的毒,
蓦然回首才发现她略懂太子喜好,却深知他所喜所厌、所思所虑,
宫宴上,太子的称赞让她得意;花树下,他的认同却教她怦然心动,
原以为他待她为客,担忧此情不过坏局,但府里的嬷嬷却说:
我家公子哪里在意过虫子咬花,那日宫宴后是特地在那等公主。
是吗?他在意的其实是她吗?下次,她要亲口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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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5-1-14 20:37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

  楔子

  出乎雁双翎的意料,董嬷嬷虽然年过半百,但看上去依旧像三十出头,眼角淡淡的细纹也无法损及天生的美貌,更难得的是对方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优雅,完全不似一个仆人的作派。

  都说“天下第一庄”是沛国最最神秘富庶的所在,庄内皆非等闲之辈,从董嬷嬷的身上看来,此传言非虚。

  见雁双翎缓缓施了礼,董嬷嬷连忙屈膝道:“公主如此厚待老身,倒是折煞老身了。”

  公主?对方居然知晓她的身分,这更让雁双翎大吃一惊。

  “嬷嬷不必客气,”雁双翎强作镇定,微笑道:“我本流亡之人,如今故乡风雨飘摇,我与庶人亦无两样了。”

  “雅国国号仍在,听闻公主的兄长刚刚即位,”董嬷嬷道。“公主依然是公主,我等下人岂敢怠慢。公主看来是个爽快人,有什么话直说无妨,老身听着便是。”

  如此也好,开门见山,省得绕弯。

  “不瞒嬷嬷说,”雁双翎道。“此次前来沛国,只为求见天下第一庄庄主阮七公子一面。不知嬷嬷可否代为引荐?”

  董嬷嬷看来早知她的来意,并无意外,只浅笑道:“按说公主召见,是我家主人的莫大荣光,但不知公主所为何事?老身也好提前告知主子,有所准备。”

  雁双翎抿了抿唇,片刻之后,只道出三个字,“美人榜。”

  不错,美人榜。

  天下所有的美人求见阮七公子,无非是为了这三个字。

  “寻遍天涯觅芳草,不如美人榜中求”是一句四海之内列国皆知的谚语,缘起于五十年前沛国皇后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传奇故事。

  相传当年的沛皇是一个十分挑剔的男子,誓要寻得世间最最完美的绝代佳人为伴,然而,无论是官宦人家还是王侯世家,皆找不到与他心中理想相符的对象。因而沛皇几近而立之年时,后位依旧虚悬,直到富商阮七公子将一份“美人榜”送到沛皇面前—

  沛皇依美人榜面见了排在榜首的女子,出乎众人意料,他竟对此女一见钟情,不顾群臣反对,迅速立此女为后。之后的数十年,他对妻子的钟爱分毫不减,三宫六院未曾增过一人,传为四海之内人尽皆知的佳话。而这位沛后,本来不过是一名浣纱女罢了。

  从此以后,美人榜便扬名四海,天下女子无不想入榜,而天下男子择偶时无不以此榜为准。阮七公子亦声名鹊起,他所居的静和庄跟着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庄。

  “公主何等尊贵人物,无须美人榜上有名,也必能觅得如意夫婿。”董嬷嬷道。

  “嬷嬷过奖了,”雁双翎叹口气道:“我如今不过是个流亡之人,天下男子见了我皆避之惟恐不及,哪里还能觅得什么如意郎君呢?我亦有自知之明,既非倾国倾城之姿,亦非才德兼备之人,所以不求能在榜中排上什么名位,只求见见阮七公子,余愿足矣。”

  “这个老身就更不明白了,”董嬷嬷一脸不解,“既不求上榜,为何要见我家主人?”

  “阮七公子既能编撰美人榜,这数十年间,想必见过美人无数。我只是想虚心向阮七公子求教,何谓世间真正的美人,学习一些美人之道。”雁双翎一副诚恳样。

  “原来如此,”董嬷嬷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只不过,我家主人近年来甚少见外人了。”

  雁双翎不语,用眼神示意身旁奴婢,那奴婢立刻奉上首饰盒子一只,接着用金锁开启盒子,只见盒中摆了一块看就知道价值连城的祖母绿,正熠熠生光。

  “听说嬷嬷素来喜欢祖母绿,我去国时匆忙,不及带上什么珍贵之物,惟有这一块佩饰伴身,此物质地温润,色若碧水,如今天下恐怕也找不出几块来了。只觉得它与嬷嬷十分相宜,还请留下把玩。”雁双翎笑道。

  “这……”董嬷嬷脸上顿时变换了几个微妙表情,似心悦、似为难,可见动摇。“这实在太昂贵了,会折煞老身的。”

  “我只求见阮七公子一面,其余皆不劳嬷嬷再费心。”雁双翎继续说服的同时,还将那祖母绿置于董嬷嬷掌心。

  宝石的冰凉如同夏日的冰块,心若躁动,一定抵不过它的诱惑。

  见董嬷嬷没有再说什么,雁双翎便知道,她也不必再多言了。

  其实这块祖母绿是她母后的遗物,就这样轻易地送给了一个仆妪,母后在天之灵会责怪她吧?

  但这一切都是为了皇兄、为了雅国啊。

  纵使会被亡母的灵魂责备,又算得了什么呢?雁双翎如此想。

  第一章

  据闻,阮七公子爱花。

  沛国首都城郊有一片天然的紫薇花林,每逢夏季,紫薇盛开,花林绵延几十亩,如云霞栖落凡间,美不胜收。

  然而,紫薇美则美矣,却无果无实,原地主本打算将其全数砍去,改栽桃梨等木,阮七公子听闻此事,便斥重金将此花林买下,使其得以完好保留。

  每逢夏季,紫薇花林便成为了阮七公子休憩之处。他常常领着仆婢在花树下纳凉,听曲下棋,饮酒作画,好不逍遥。

  因阮七公子从不轻易面客,外人要见他,只有在此处。

  雁双翎下了马车,缓步而行。

  花林紧邻一长河,空气间微带湿气。远远的,她便听见丝竹琴瑟之音,想必是阮七公子正在河畔休憩作乐吧?

  雁双翎止了脚步,凝目只见一名青衣男子站在花树下。

  男子长发未束,发丝迎风飘拂,衣袂翩然,面容俊美如谪仙。雁双翎自问从前在雅国也曾见过不少美男,但眼前这一位,还是让她看得怔住了。

  男子正抬眸望着花林美景,紫薇花瓣不时轻轻落下,沾在他的衣袖间,有如蝴蝶萦绕。

  四周的一切骤然变得轻盈而美好,连空气也清净起来。

  男子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侧过身来,一双明亮眸子对上她的眼睛,让雁双翎的心里如被烧铁烙了一下,热烫着。

  “尊驾安好,”雁双翎轻轻施了个礼,“小女子路过此处,打扰了尊驾,还请见谅。”

  这男子是谁?阮七公子的随侍吗?

  无论如何,应该不是阮七公子本人。按理说,阮七公子是五十年前给沛帝献上美人榜的,若推测他当时二十多岁,如今也年逾七旬了。

  “这里一般没什么人来,”男子微微而笑,声若晨风温和,“不知姑娘为何至此?”

  既然已被拆穿,雁双翎倒也不扭捏,直言道:“小女子听闻此地是阮七公子的私域,不瞒尊驾,小女子正是特意前来面见阮七公子的。”

  “那块祖母绿便是姑娘送给董嬷嬷的?”男子忽然问道。

  雁双翎一怔,随后答道:“不错。可是董嬷嬷对尊驾说的?”

  所以这男子认识董嬷嬷?难道他也是阮七公子身边的人?

  “不,董嬷嬷不曾提起,是我猜的。”男子笑道:“近日见董嬷嬷身上多了一块佩饰,那祖母绿质地温润、色泽清碧,一看便是价值连城之物,以董嬷嬷的薪俸,定是买不起的。那么便是别人送的,而别人为何无缘无故送董嬷嬷这样贵重的东西?想必是为求见阮七公子。”

  他还真是聪明,一猜即中。

  “那么尊驾又如何猜到是我送的?”雁双翎亦跟着笑。

  “姑娘能知道此处,想必是董嬷嬷告知的吧。”男子笃定道。

  “怎么不会是我恰巧路过的?”她反问。

  “虽说众人皆知阮七公子喜游此处花林,但此林绵延几十亩,附近庄子的农户都少有路过,姑娘却能精确‘路过’阮七公子的停驻处,这是为何?”见她似又要开口解释,男子续道:“此外,这四周有阮七公子的侍卫埋伏,若真有陌生人路过,侍卫也会替主子驱逐。姑娘能缓步而来却无人阻挡,可见是董嬷嬷交代了要放行。”

  他一一言中,她倒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那么请尊驾再猜猜,小女子为何要求见阮七公子?”雁双翎有些刻意为难。

  他再度笑了,轻启薄唇,吐出三个字,“美人榜。”

  她脸上掠过错愕之色,久久不能动弹。此人还真是神准

  “姑娘身为女子,而近日又正值一年一度美人榜揭晓之期,可想而知,姑娘定是为了美人榜而来。”他一副理所当然的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会让天下女子煞费苦心求见阮七公子呢?”

  闻言,雁双翎倒真觉得自己傻了,其实挺好猜的,她白问了。

  “尊驾是阮七公子身边的侍卫吗?”她猜度。

  “呵,不,我并非侍卫。”他想了想后才道:“应该说……我是能在阮七公子跟前说得上话的人。”

  “比董嬷嬷还说得上话?”雁双翎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他颔首道:“姑娘若有所求,直说无妨,我肯定比董嬷嬷的用处大。”

  想着试试看也没有损失,雁双翎索性道:“我只是想知道,若想入美人榜得有什么条件?”

  “这我就可以回答你了,没什么必备的条件,只要是美人即可。”

  “可天下美人何其多,阮七公子何以评定?”她想至少得满足什么条件吧。

  男子莞尔,答道:“依他自己的喜好评定。”

  “什么”她不禁蹙眉,“那如何能公平?”

  “美人榜从来不讲究公平,倒是更讲究名气。”他盯着她,依旧云淡风轻的说:

  “说来阮七公子本就不认识天下所有美人,谈何公平,只要相信的人觉得公平便是公平。”

  “可是……”雁双翎不由语塞,“此榜向来以公信力著称,若非如此,天下男子也不会纷纷以此榜为择偶参考了。”

  “哪有什么公信力?”男子摊摊手,轻笑道:“阮七公子爱让谁上榜就让谁上榜,如此而已。至于天下男子迷信此榜,只因此榜赫赫有名之故。当年沛皇与沛后因此榜结缘,传为佳话,后来亦有不少王公贵族依此榜择偶,皆得婚姻美满幸福,所以大家都迷信此榜。就像都城的女子都去四春斋买胭脂,难道四春斋的胭脂真是都城最好的?无非是最有名的而已。”

  听完,雁双翎想,其实不讲公平也好,兴许对她更有益。

  “那么……小女子若奢望入榜,该如何得阮七公子首肯呢?”她鼓起勇气问道。

  “若非阮七公子选的,那自是有交换条件的。”男子答。

  “小女子愿以重金入榜。”她诚意道。

  “阮七公子并不缺钱。”他摇了摇头。

  “除了钱……小女子实在没有别的了。”话落,雁双翎紧张得心中如有鼓击,密密麻麻地击打着。

  “看来姑娘非富即贵。”男子呵呵笑道:“放心,阮七公子若答应帮助姑娘,那么所谓的交换条件定是姑娘付得起的。”

  “依尊驾看,阮七公子可会愿意帮助小女子?”她壮起胆子再问。

  “依我看……”男子凝视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应该会。”

  “真的?”雁双翎一阵惊喜,“还请尊驾代为引荐,酬劳任凭尊驾开口。”

  “不必引荐,”男子恢复笑颜,笑意中带着深深的恶作剧意味,“阮七公子他—就在这里。”

  “我知道他正在此处赏花,但还请尊驾引荐。”她一脸认真的道。

  被她惹笑,他勾起唇角,索性直接道:“不,我要说的是,正是在下。”

  什么雁双翎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眼前男子就是阮七公子不对吧!阮七公子该是年过七旬的老人不是吗?怎会如此年轻?

  他在骗人吧!

  摊开图册,上面绘着一幅女子的肖像—溪水顺流,女子在碧影间挽发綄纱,墨色浓淡相宜,更显女子清丽绝伦。

  而此间书房,陈设典雅,一笔一砚皆是价值连城的古玩奇珍,真不亏是天下第一庄庄主的书斋。

  “这便是当年的沛后?”雁双翎轻拂画轴,才抬起头来看着阮七公子。

  “不错,”阮七点头道:“当年我祖父编撰美人榜时,将此画附上,先皇便对当年的沛后一见钟情了。”

  “当年编撰美人榜的,原来是尊驾的祖父啊。”她笑意不减,但口吻倒是有些责怪。

  “祖父在族中排行第七,所以自称阮七。”阮七笑着解释,“而我,恰巧也在族中排行第七。所以我也是阮七,算不得冒充吧?”

  “但世人大概都不知如今是尊驾在替祖父编撰美人榜吧。”

  “我只是觉得,若祖父去世后,美人榜跟着就此终了,实在可惜,毕竟这可成就过不少姻缘呢,我继续这么做,也算积德行善了。”

  “那么小女子的姻缘就拜托尊驾了。”雁双翎欠身施礼,顺势道。

  “公主不必多礼。”他倒真不拒绝,作揖回礼。

  闻言,雁双翎不由愕然。

  公主?他居然知道她的身分但想想又不无可能,连董嬷嬷都知晓了,想来这天下第一庄必有自己探听消息的门道。

  “若是在下的消息准确,你便是雅国的上原公主吧?”阮七看着她,直言道:“听闻公主此次前来沛国,是为了与我国太子联姻之事,可真是如此?”

  “贵国太子是何等神威俊朗之人,我国就算有心联姻,但天下佳丽如云,太子殿下未必能看上我。”雁双翎坦白说出处境。“况且我如今只是一个流亡之人,如凤凰失栖木,天涯飘零,更不匹配了。”

  闻言,他不以为意,只道:“公主只需告诉在下,这桩姻亲是想结,还是不想结?”

  “若不想结,也不必前来恳求尊驾了。”她叹道。

  “明白了,”阮七点点头,“在下一定会尽全力帮助公主。”

  听到这,她猜疑担心道:“还是那句话,尊驾需要什么报酬?先说清楚吧,就怕到时候我付不起。”

  “公主放心,在下开的报酬,定是公主将来付得起的。在下本就是生意人,生意人哪能做亏本买卖。”阮七笑道,却无意先提的样子。

  他既如此说,那好吧,姑且相信如此。再说,她不信又如何,现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么,就请公主明日迁入静和庄小住吧。”阮七突然道。

  “什么?”雁双翎一怔,不解道:“为何要迁入贵庄居住?”

  “公主以为美人榜中的女子,缘何能觅得如意郎君呢?”他反问。

  “自然是因美人榜著名,上榜者,便能得天下男子倾慕。”雁双翎答道。

  “若仅是如此,又何以能让双方婚后幸福美满?”见她皱起眉,阮七笑着续道:“前朝姜尚书之女,自幼暗慕崇安王爷,然而姜小姐其貌平平,而崇安王爷却素来喜爱美女,后来姜小姐得我祖父相助,以才德入美人榜,最终成为了崇安王妃,与王爷伉俪情深。公主以为这是为何?”

  “崇安王爷……迷信美人榜。”不然,还能怎么解释?

  “当年姜小姐便是在我们静和庄小住了一段日子。那时我虽只有七、八岁,仍记得曾见庄中嬷嬷亲自指点姜小姐妇行妇容,姜小姐虽然相貌平平,却能歌善乐,在庄中嬷嬷的调教之下,渐渐散发一股独特婉约的风姿,这才引得崇安王爷侧目。”

  雁双翎越听越惊讶,“没想到竟是如此。”

  “所以,公主明白在下为何会请你入住静和庄了吧。”声音虽和缓,但阮七的口吻却是不容人拒绝的。“这段时间,董嬷嬷会亲自照顾公主,公主就不必再带奴仆婢子来了,而在下亦会帮公主打听好太子的爱好,届时会给公主诸多提醒,确保公主能获太子青睐。”

  她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美人榜为何会受天下男子的喜爱,真是因为天下男子迷信吗?非也。

  只因为这榜中诸美人皆是依特定对象而打造出来的美人,就像一道道针对不同客人独家烧制的佳肴,虽天下男子口味皆不相同,但如此看人下菜,再不喜欢也会渐渐对味吧。

  见她像是明白其中端倪,他又道:“天下美女虽多,但每年适婚的杰出男子并不算多,我虽不识得天下所有美女,但对各国王侯将相、青年才俊、富贵中人却颇有耳闻,我会在他们适婚的年纪打听他们的兴趣癖好,再安排对他们胃口的美人列在榜上。如此,便能成就诸多美好姻缘。”

  呵,都说美人榜中佳丽孤高,各国名士争相逐求,然而,这天下依旧是男人的天下,再美的美人,不过是因为对了他们的胃口,而得扬名罢了。

  想一想,还真是悲哀。

  “那在下便命董嬷嬷去收拾厢房。”阮七公子道:“这静和庄虽然比不得雅国宫院,但比起驿馆来,绝对更为舒适。”

  “多谢公子。”雁双翎颔首,“那么,这段时间便打扰了。”

  静和庄,天下第一庄,哪里会不舒适呢?她从前的宫院恐怕也不及此处十分之一的奢华吧。

  偏偏再奢华舒适也不能消减她心中的忐忑,就不知自己是寻来了一处避风躲雨的港湾,还是掉进了一个诱人的陷阱。

  眼前的他,丰神俊美,笑若晨花,应该不会是骗子吧,可是直觉又告诉她,不能全然的相信这个男人。

  阮七公子到底是怎样的人?甚至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阮七公子?她都不能确定。

  然而她此刻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惟有拚命抱住眼前的浮木一途,哪怕这是一块毒木。

  她,也别无选择。

  入住静和庄的第一天,雁双翎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阮七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直猜不透,是心存帮助她的善念?还是另有阴谋的恶意?她无法确定。

  但她可以肯定,他并非为了财,亦非为了色。

  像他那样富甲一方、俊美绝伦的男子,钱财和美女他都该不屑一顾了吧?不过这就是让她最最迷惑的地方—他,到底要什么?

  静和庄占地之广,堪比皇宫内院,单就南厢来说,便细分为十二阁。每一阁的院子里都种有应景的四季之花,并依花名定阁名。

  雁双翎入住的是凌霄阁,顾名思义,院中种满了橘黄色的凌霄花。

  正值夏季,凌霄花攀檐出墙,一串接连一串盛开不止,仿佛整座庭院都缀满了小金橙一般,着实趣致。

  清晨,雁双翎便是听着院中漱漱的水花声而清醒,大概是静和庄的下人在浇花吧,从前在雅国后宫的清晨也是如此。

  她很喜欢听这样的水花声,听了心中宁静,这般醒来,仿佛开始的会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雁双翎披上晨衣,掀帘而出,只见树荫下站着一个妇人,正拿着木勺仔仔细细地为凌霄花喂水。晨曦映着那妇人的背影,让人想到农耕之乐。

  仿佛听见了身后的响动,妇人转过身来,只见她一袭麻纱布衫,发间只用素玉簪挽髻,容貌比董嬷嬷还年轻几分,尤其带着一股不染尘埃的清丽之色,倒教人更难猜测年纪。

  “老身惊扰贵人了,”那妇人自称老身,微微笑道,“只因清晨是浇花的最佳时刻,所以未经通传便擅进此地,扰了贵人清梦,还望见谅。”

  “哪里话,我本是客,嬷嬷却是这庄中之人,客随主便。”雁双翎亦笑道。

  “听闻近日凌霄阁入住了新客,”那妇人虽举止客气,但全无下人的卑躬,还大方打量起雁双翎,“原来就是贵人您。”

  “正是呢。”雁双翎颔首,“恐怕要在贵庄小住一段时日了,还望嬷嬷日后多加照顾。”

  “让老身来猜猜,”那妇人眼一眯,忽道:“贵人定有凌云之志,所以公子才会安排贵人居住在此。”

  雁双翎挑高眉头,“何来此言?”

  那妇人又道:“因这院中开满了凌霄花,我们公子或许是为了替贵人寻个好兆头,才特挪此院给贵人。”

  凌霄花?凌云之志?那倒是,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对女子而言,当上太子妃如同步上青云—用这形容她心中所愿的确恰当。

  怪不得,她还想为何独独安排她下榻此处,看来那阮七公子真是心思缜密之人。

  思及此,雁双翎不禁露出苦笑。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对的吗?

  “嬷嬷像是在这庄中待上许多年,颇为熟悉的样子,看来小女子在此作客的时日还得跟嬷嬷多加请教了。”雁双翎岔开了话题,寒暄道。

  既然弄不清阮七公子的心思,从他家下人身上打听一二,指不定也可探得一些事。

  “老身自幼居住于此,这院中的凌霄花还是老身儿时亲手栽种的呢。”

  “哦?”雁双翎颇为惊讶,“那可真是难得了,这花儿竟养了这么多年。”

  “凌霄插枝便可存活,就算当年的主干已不在,分插的枝叉也能生根继续活下去,所以一直养了这么久。”话落,顿了顿,妇人似意有所指的说:“凌霄花即便有凌云之志,也得经得住冬季苦寒,耐得住夏季暑热,方得花开。”

  这番话,听来颇有寓意。看来这位妇人并不只是一个种花的老婢而已。

  “这凌霄阁中,从前也住过客人吗?”雁双翎问道,又补充,“小女子是指似我这般有求于阮七公子的客人。”

  “那倒未曾住过,”那妇人笑道:“从前那些女客只在蔷薇阁、幽兰阁等处居住过,这凌霄阁原来是阮家小姐出阁前的居所。”

  “阮家小姐?哪一位阮家小姐?”雁双翎怔住,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可是闺名凤至的那位阮贵妃?”

  她曾听闻阮家出过一位贵妃,当年的阮七公子,也就是阮公子的祖父为沛后编撰美人榜之后,沛后顾念阮家恩情,后来便将这位阮小姐指给自己的儿子为侧妃,而那儿子便是如今的沛帝,阮家小姐则成了阮贵妃。

  “正是。”妇人点头道。

  “那么算起来……这个阮贵妃也算阮七公子的族中长辈了?”雁双翎好半晌才理顺其中关系。

  妇人笑而默认。

  见状,雁双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们家公子真是厚待我了,竟许我住进当年阮贵妃的闺阁,于我真是莫大的荣光。”

  “大概是因为姑娘与当年的阮贵妃一般,都有着凌云之志吧。”妇人道。

  “我哪里算得上有什么凌云之志呢……”雁双翎忽然心生忧思,低声道:“不过为了兄长罢了。”

  自父皇殡天后,雅国便被大将军呼兰拓执掌了内外朝政。呼兰拓假意辅佐她的兄长雁关弘为帝,实则是以她兄长为傀儡,藉此操纵朝政,并为其与党羽进一步篡夺帝位争取时间、养精蓄锐。

  她经历万险,才在兄长的暗助下逃出雅国,四处流亡寻找可助他们兄妹之人。然而,谁又愿意多管闲事呢?

  她想,惟有当上沛国太子妃,得到太子的宠爱,才有可能藉沛国的强大兵力讨伐呼兰拓。

  而能顺利当上沛国太子妃的惟一捷径,便是成为阮七公子美人榜上的一名。

  个中艰辛,她不想对外人道,也不求外人能够理解,权把她当成一个贪恋后宫妃位的虚荣女子也罢了。

  那妇人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雁双翎的低语,迳自道:“老身与贵人既然相遇,也算有缘,再者贵人待人谦敬有礼,明知老身是下人还如此和善,老身实在感动。若是贵人像从前那些住在蔷薇阁、幽兰阁的女客一般,见到老身只会大呼小叫,甚至斥责老身随意进出庭院,那老身是不会跟她们多语的。”

  “嬷嬷过奖,”雁双翎一脸不敢当,“我本无家可归之人,得公子收留暂住,自然不敢放肆。”

  “贵人如此善待老身,老身亦有几句话赠予贵人,不知贵人乐意听否?”那妇人忽然道。

  “嬷嬷但说无妨。”

  “当年阮家小姐出生时,其母梦见凤凰栖落院中,所以为其取名凤至。阮小姐长到八岁时,恰巧得见一位世外高人,高人也说她有贵人命。从此她更认定自己命中注定富贵,是以亲自……命人在这凌霄阁中栽种凌霄花,可见其志向。只是,她入宫之后,虽为贵妃,吃穿用度无一不贵重,然而除此之外万般不由人,倒不如嫁个普通男子,平淡一生来得快活。”妇人轻叹一声,“贵人,你可否懂得?”

  呵,这是对她的劝谏吧?

  “小女子明白。”雁双翎颔首,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若为她自己,她可以一无所有,可是为了雅国、为了皇兄,她就只能义无反顾,不敢多想。

  即使前面有万丈深渊,她亦只能选择纵身跳下。

  但她还是很感激眼前这个素衣淡笑的妇人,在这个无亲无友的外乡他地,能给她一点善意忠告,给她带来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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