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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七品芝麻官》(上、下)作者: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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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0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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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叶子 于 2015-9-30 21:58 编辑

书  名:七品芝麻官(上、下)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千寻
出版日期:2014年7月23日

【内容简介】
《七品芝麻官‧上》
她意外穿越后低调在古代过完一生,不料咽气后竟重新再来,
这回她不愿顺命当通房,决心靠着两世经验做一番大事业,
可她大业未成,就先被无良的官大人拐去当他的小书吏,
都怪她贪看审案外还律师职业病发,对案情侃侃而谈,引起他注意,
不过为了当回良民还得经过他这官大人许可,只能无奈被他坑,
反正她一个女人在古代寸步难行,现下有人肯罩也是福气,
加上可怜他这一心为民的穷县令,于是她提供赚钱点子再由他出面经营,
五五分利也能让他俩赚得金银满钵,且他从不在意她的奇怪言行,
让她总在他面前畅所欲言,甚至认同她自立自强的抱负,
不惜用官威让一群爷们听她指挥,只为完成她筹划商业区赚钱的理想,
而他不擅长浪漫,却会为她买胭脂、作情诗,
还含笑问她是否愿意与他签下“终身契”?
他细水长流的陪伴,蚕食鲸吞掉她不再想爱的坚持,
可当他们两情相悦,却因事业做太大引起皇帝注意并召他上京,
他承诺回来后就与她成亲,可归期竟不断延迟,更传闻公主对他一见钟情……

链接:http://www.yqtxt.net/thread-45716-1-1.html


《七品芝麻官‧下》
她的事业步上轨道,还与未来小姑和解成为姊妹淘,
如今她有钱有权有底气,只等她家官大人从京城回来后成亲,
可他这老好人竟带回一朵娇柔小白花,还要她好生照顾,
她虽有手段但哪争得过男人变心,何况对方的爹还是他恩师,
不想他难做人,就算小白花闹得家宅不宁她也只能忍──
向邻里造谣生事、收买奴仆找她麻烦,还乱送男人信物,
可他似乎毫无所觉,表示这不成问题,还要她信任他,
她不禁暗叹他实在不会看人,更怀疑起他的感情,
直到意外和小白花一起吞下加料的茶水,
他不仅出现在当场,还抱着她表示为何不信他,
这才知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而他一反过去温和,
发卖所有背叛她的奴仆,不顾师门情谊将小白花赶出门,
并当众宣布她是他未过门的妻,誓言她是此生唯一,
他说:你不想争,我替你争;你不愿斗,我替你斗;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道圣旨,竟让两人再无未来……

链接:http://www.yqtxt.net/thread-45717-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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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7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七品芝麻官·上》

  楔子 两世前尘如梦

  午后,宋府的华园。

  院子里,温暖的阳光洒下,筛子似的绿叶筛落一地金黄,如点点金币映缀在老妇身上,随着轻轻摇晃的椅子,金黄圈圈在她身上前后移动,下垂的眼皮望着那面围墙,嘴角翻出一抹若有似无的轻笑。

  那面墙并不算高,年轻时,以她的体能,攀着墙边的老树往上爬,爬不了几步就能站到墙头,身子一跃,便能翻过去。

  她想过千百次,想着墙那一头有着什么惊喜,要是真的翻过去了,会碰见怎样的一番奇遇,可惜……她终究没翻成,终究任由这堵墙,圈住自己的一生世。

  额头冒出微微的汗水,夏季将至。

  不禁感叹时间飞逝,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像轮子似地转过,眨眼间数十个寒暑自指缝间滑过,她从娇俏少女成了垂暮老妪。

  好快,从现代穿越而来已经五十几年,所有事都鲜明得好似昨天才刚发生,从初初穿越来时的恐慌,到措手不及地被夫人开脸、摇身一变成为通房丫头的愤慨与怨懑,到被一个老男人压在身下,几次欢爱、自己从鸡腿变成鸡肋的无奈……漫长一辈子就这样过去,她唏嘘感叹。

  曾经她是新世纪女性,她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哄得了法官、查得出命案、绑得了凶手、翻得来旧案,她开得起好车、买得起新房、躺得起名床、坐得了头等舱,虽然没经验,却也确定自己斗得过二奶、打得过小三。

  她从小到大一路顺遂得意,一流小学到一流大学,出社会后立志当一流的律师、拿一流的薪资,穿一流的名牌、睡一流的男人……

  可是,噩耗降临,一流的她得了一流的病,在她生命最辉煌的时候成了重症病人,听说会得乳癌是因为反式脂肪吃太多,她得病不意外,谁让她压力一大就吃蛋糕蛋塔炸鸡块,然后,她连三年都没熬过。

  她因器官衰竭而离世,再次醒来,所有的一流离她远去,她成了下九流。

  十五岁的小丫头,没爹没娘没人爱,只能傍着夫人,安分地被迫啃着她不要的鸡骨头。

  为巩固夫人的位置,被抬为通房的她,必须和一个漂亮却让人想把她砍成八段的江姨娘争斗,她的身体成为老爷短暂的新鲜品,可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天性,才上不了几次脚,她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旧鞋。

  在二十一世纪,她绝不打没把握的仗,她会权衡利弊、计算成功机率后,才决定是否要进攻,然而穿越过来,她不想打仗都不行,她再也不是有权决定要不要攻击的大将军—— 穿越后的她,只有当炮灰的命。

  她曾想闹的,想替自己闹出一条活路,但稍稍研究过这时代的律法后,她很聪明地选择冷静适应。

  因为当逃奴只有一条路,叫做死,那么不当逃奴呢?

  睡了奴婢,男人没事;杀了奴婢,花两百钱往乱葬岗一丢了事;打奴婢叫做练身体、骂奴婢叫做宣泄情绪,整得奴婢哭天不应、叫地不灵,叫做训练脑力。

  奴婢向来就只是个东西,比起骄傲自尊,她更看重性命,死过一次的人知道死有多痛苦,于是她决定收敛聪明、隐藏智慧,小心翼翼、谨慎细心,专心一意效忠夫人。

  为什么是效忠夫人不是效忠老爷?古代社会里,男人的地位不是比女人更高、更有发言权吗?

  话是没错,但乐意效忠老爷的女人一大把,而愿意效忠荷尔蒙失调、情绪不稳定,动辄起肖、狂怒的夫人的人,还真不多见。

  就像初出社会时,选择在大企业工作还是小企业忙活的心态一样,前者薪资福利较齐全,但后者,因为员工人数不多,容易被老板看到并且重用。

  住同一处宅院,领的薪水一样多,虽说让老爷睡得神清气爽,额外赏赐会比较丰富,但若哪天夫人月事不顺、心情恼火,冲着你喊一句杖毙,到最后千辛万苦累积下来的赏赐,还不是乖乖回到夫人口袋里?所以钱重要,小命更重要。

  因此,她不光挑Boss,还挑对手。

  挑会对女人手下留情,几个嗲声嗲气就会脾气全无的短命老爷当对手,比与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夫人为敌,来得聪明。

  做出选择后,她决定安分守己。

  她这小通房立定志向,专心一意地以夫人的快乐为快乐、以夫人的幸福为幸福,她的人生以创造夫人的美满前途为目标。

  她与老爷划清界线,不争宠、不谄媚,把忠心耿耿摆在脸上、身上。

  慢慢地,她的忠心为主赢得夫人的感激,她引导着夫人改变,尤其在老爷过世之后,两个女人相扶相携,创造出宋家子孙另一波奇迹。

  她鼓励夫人坚强勇敢,并插手老爷的事业,也劝说无子嗣的夫人把妾室的孩子抱到身边养。

  抱来后谁养?当然是她养。要正妻扶养小三的孩子,孩子健康成长的机率不会比零高多少,于是小通房毛遂自荐,成为几个少爷、小姐的养母。

  她虽然不懂琴棋书画,但读书一流、考试一流、脑子也一流,她又是个强调爱的教育,认定多夸奖孩子能减少教育时遇到问题的台湾新生代女性,依她这种态度要在古代教出几个菁英分子,把他们养成自己的小棉袄、平安符,困难度并不高。

  果然,在她尽心尽力的教导之下,孩子们的心不向爹、不向娘、不向嫡母,向得是她这个身分卑贱的通房丫头,他们对生产者没有感情,对她这个培育者却有着浓厚的孺慕之情。

  然后,接下来的工夫,就是熬了。

  熬死纵欲过度的老爷、熬死年轻美貌的侍妾,最后熬死夫人,她一步步向上攀登,成为府里最尊荣的老太君。

  儿子媳妇在膝前承欢,孙子、曾孙天天来跟前请安,人人都说她是个有福的,还说她的八字本就益夫旺子,宋老爷收她当通房,是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可……她真是有福吗?

  就这样让一堵墙给圈住,当一辈子的幼稚园园长,养出一堆优秀杰出的新生代,然后,没了。

  深深吸气,说句真心话,她其实是不喜欢的。

  不喜欢奴颜婢色、奉承巴结,不喜欢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不喜欢在生气的时候还要笑,不喜欢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不喜欢穿越几十年,从没真正为自己做过一件事……她有无数的不喜欢,但她只能装得很喜欢,而这种假装令她厌烦。

  可没办法,她得活下去,一个身为奴婢的女子,能安然活到七十岁,能被赞一句有福之人,她并不容易。

  有时候,她也怨恨自己太明白、太聪明、太通透,她把所有情况都瞧得太清楚,以至于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便委屈、憋闷,却只能时刻陪小心,逼自己当个称职、无可挑剔的小通房。

  可到底……意难平呐,她心有不甘、有忿然,有着无数说不出口的憋屈。

  摇椅轻轻晃啊晃,多年的如履薄冰,深恐被人发现自己特殊的来历,她谨言慎行,刻意隐瞒二十一世纪的见识与智慧,守本分安静地当只小蝼蚁,终于平平安安活到鹤发鸡皮。

  只是蓦然回首,生命缺少精彩事迹,唯有寂寞空虚、唯有有志不能伸的哀戚。

  如果能选择,A:当一世平安、福禄双全的小通房;B:跳出墙,挣来一份自在惬意,却寿年不永。

  她要选择哪一个?

  摇头、再叹,视线又落回到那堵墙,第三百次、五百次……第一千次想着,当初如果勇敢一点翻过去,多好……

  “老太君,猜猜谁回来了?”徐嬷嬷快步走到她身边,满脸笑意盎然。

  徐嬷嬷刚来到她身边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长得很水灵,两道细眉弯弯的,笑起来的时候,嘴边的涡涡儿一跳一跳,可爱得很,要不是老爷已经不在了,恐怕她和自己一样,会变成另一个小通房。

  徐嬷嬷的运气比自己好,她挑对效忠对象,并且多年如一日的忠心。

  她不乐意身边的人受委屈,于是作主徐嬷嬷的婚事,发还她和丈夫的卖身契,让他们成了良民,她甚至让徐嬷嬷的儿子进入宋家族学。现在人家儿子已是官身,徐嬷嬷老说:“这辈子,我值得!”

  再次证明,在古代挑对老板比挑对老公更重要。

  “谁回来了?”她问。

  “二老爷带着二夫人、少爷、少奶奶还有小少爷、小小姐都回来了。”徐嬷嬷恭敬回道。

  这些日子,几房老爷夫人、姑奶奶们陆续回到老家,整个府第热闹得快要翻过去,这些年宋家名声大得很,泉州南开城里,每个人提到宋家,都要竖起大拇指喊一声赞。

  宋家子孙,兄友弟恭、父严母慈,几个老爷在朝中为官,相互扶持、通气连枝,生下孩子后,一个个都送回老家上族学。

  宋家族学因为出了四个二甲进士的老爷红翻了天,可与京城塾学媲美,可老爷们心底明白得很,读书其次,他们更想的是把孩子养在老太君膝下,希望这群堂兄弟、堂姊妹们,心能够凝聚在一起,像他们自己一样,彼此支持、相互扶持,唯有如此,家族才能繁盛百年。

  再过十数日便是老太君寿辰,几个老爷们领着妻子、孩子们,风尘仆仆回到老家,亲友们久未相见都分外热情。

  老太君尚未回过神,二老爷宋帼容已领着妻儿过来拜见。

  她看着帼容,脸上笑意盎然,她与他,算得上有缘。她穿越那天,他的出生令老爷心情分外美好,难得地跨进夫人大院,而便是那天,满肚子嫉妒的夫人开口,把她开了脸送给老爷尝鲜。

  “母亲。”

  宋帼容一进院子就奔到老太君身边,往她膝前一跪,都五十几岁当爷爷的人了,看见她还像个孩子似的,满脸的孺慕之情。

  她只是个通房丫头,帼容几个本不该喊她母亲,但他们都由她一手带大,一个比一个更固执,不管她怎么论理,待夫人一死,他们就全改了口,喊她母亲。

  她拍拍帼容的肩膀,笑道:“怎不先回屋里歇口气?”

  “还不是媳妇想快点见到母亲。”帼容向妻子觑上一眼,妻子笑着蹲到老太君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娘,媳妇想您了,您想不想媳妇?先说了,可别想大嫂胜过我喔。”

  她呵呵笑着。“都这把岁数了,还同你大嫂争宠啊。”

  “不争不成啊,谁让母亲偏心。”

  她打心底明白,四个媳妇儿都是感激自己的,感激她从小灌输老爷们的观念—— 妾室实乃乱家之源,宁可晚点儿嫁娶,也得挑个合心合意、想过一辈子的对象,千万别像他们的亲爹,妾室姨娘一大堆,却精尽人亡活不过三十五岁。

  从小灌输的观念,总是让人印象深刻,因此到最后,“不迎妾、不纳通房”成了宋家家训。

  她感叹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见一次、少一次啦,看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感觉心里头挺好。”

  “娘,您这是说什么话,大哥还要给你请诰命呢。”宋帼容不满道。

  这次回来,他们便是要商议此事,看看有没有办法将身分是通房丫头的老太君扶为继室、记入祠堂,受后代香火,因此他们连二叔、三叔都一并请回来了,若此事可成,他们便要上折子、请求皇上诰封。

  “千万别,你们仕途正好,若我当上继室夫人,死后,你们就得丁忧三年,连累几个刚入朝廷的孙子辈也得跟着丁忧,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想再上位,不知道能不能如现在这般顺利。”她站在现实面做考量,不认为这是个好作法。

  “这是我们唯一能为母亲做的!”他坚持。

  “活着一碗饭,好过死后满桌菜,人活着顺心快意,强过死后香烟缭绕,入不入宋家祠堂我不在乎,但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一辈子做过什么事,好的、坏的,都有神仙眼睁睁看着、记着呢。人总要去地狱一遭,论清对错是非,才能重入轮回,与其想着有没有供奉,我宁可多想想这辈子自己做过多少好坏事儿。你们啊,要是真有孝顺心,就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少应酬、少喝点酒,都是有年纪的人了,得好好养着。”

  “娘……”

  宋帼容眼底闪着感动,母亲总是事事为他们着想,只想着他们好,从没替自己争些什么,她越是这样,兄弟几个就越是想为母亲做些事。

  那些年要不是她,说不定他们早被嫡母给害了,他们能够平安长大、能够好好念书、能够记到嫡母名下成为嫡子女,都是她在嫡母面前好话说尽、道理论尽,才能得的结果。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让母亲入宋家祠堂!

  “娘,您生辰那日,二叔和三叔也会过来。”

  二叔、三叔?那两个年幼时被赶出宋家大门的庶子?

  他们也是争气的,凭着自己的努力当上官,一级一级往上爬,直做到一品大员才退休,那可真不容易,虽然他们没少过岳家相助,但寒门子弟这个苦啊……

  她没见过宋怀青、宋怀丰,但两人的事儿听多了,人人都说宋家祖坟冒青烟,才得嘉子贤孙。她不知道宋家祖坟有没有真的冒烟,但她很确定自家这一群,都不是天降英才,一个个都是她耗过心力、倾心教诲的,他们的成就全来自于教育啊!

  “你二叔、三叔年纪都大了,怎么好劳烦他们跑这一趟。”

  当时的大老爷宋怀恩是嫡子,父亲一死,就开祠堂将姨娘和庶弟给赶出去。他用的理由是:方姨娘不安分,背着老爷偷人,宋家血脉不容混淆。

  当时老宋死了,小宋和亲生娘亲想安个罪名谋害小姨娘有啥难的?瞧瞧小宋自己,他前脚才踩进棺材,夫人王氏便迫不及待收拾残局,瞧瞧,后院里那堆莺莺燕燕有谁得善终?那时,她又暗暗感激自己投对明主。

  这对兄弟对宋家有没有怨恨,她不清楚,但帼晟、帼容几个懂事,在进入朝堂后,开始和两位叔叔恢复联络,后来还开祠堂,将他们的名字重入祖谱,只不过她身分低微进不得祠堂,没参与上那场盛事。

  “二叔、三叔还健朗得很,前阵子三叔和堂弟们上京寻大哥,还在大哥家里住上好一阵子。”

  “亲戚们多走动走动不是坏事,你二婶和三婶都还好吧?”

  她记得宋二爷娶了谷尚书的独生女,叫……什么名字呢?谷、谷……谷什么华的,年纪大了想不来,但她知道谷氏子嗣上艰难,终生无出,但宋二爷却未纳小妾,一心一意对待妻子。

  听闻这个八卦,她想,在这个时代,他算得上奇葩了,可以作为当代痴情男子代表。他与她,定是真爱。

  “二婶过世多年了,二叔膝下虽然无子,却是性子豁达,致仕之后,到处游山玩水。”

  当男人真好啊,可怜她再能干,终究是女人,哪儿都去不成。

  她拍拍帼容和媳妇的手背说:“带孩子先下去歇歇,晚上咱们全家好好吃一顿。”

  “是,娘。”

  徐嬷嬷送二老爷一家回屋,转回老太君跟前,轻轻替她揉腿。

  人人都说量大福大,指的就是像老太君这样的人,要是人死后真会到阎王跟前论断是非,像她这样的女子,下辈子一定会成佛成仙。

  仰起头,她低声道:“老太君,起风了,要不要进屋里歇歇?”

  老太君挥挥手轻声道:“我再坐一会儿,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徐嬷嬷点头,进屋里取来一袭薄被,轻轻盖在老太君身上,便安静退下。

  只见老太君的脚轻轻一挑,摇椅晃了晃,那堵墙跟着在她眼前晃荡,眼睛缓缓闭上,她有点累了。

  恍惚间,她回到那家医院,点滴还吊着,手臂上留下一大片淤血,她的血管和她的生命一样脆弱。

  “关关,很痛吗?妈妈去请护士来给你打针。”母亲话才出口,泪也跟着淌下。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的病已经拖得太久,久到家人因她而心力交瘁,她知道自己若早点死去,亲人就能解脱。

  她摇摇头,拉住母亲的手,望着她霜白的两鬓,是操劳得连染头发的心情都没有吗?她的妈妈是再爱漂亮不过的呀。

  “妈,你不是最喜欢看‘宫锁心玉’吗?如果我不在了,你别当我死去,就当我是洛晴川,穿越到一个需要我的时代里。”她淡淡笑着。

  母亲也笑了,把她揽进怀里。“那你穿越过去,可别太强势嚣张,把你当律师那套给我收起来,古代没有人权,动不动就会把人给杖毙的。”

  “放心,吾爱真理,吾尤爱性命。”

  “嗯,你要好好吸取别人的经验、累积自己的智慧,要是真穿越过去,得用你的火眼金睛,选对皇子,可别弄得自己要死不活。”

  “不,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要钱、本人自己赚。”

  “真骄傲。”

  她摇摇头,笑着反驳,“是骨气!”

  不论是骄傲还是骨气,她都没战胜病魔。

  一个星期后,她进入弥留,弟弟来了,握住她的手说:“大姊,你是我最崇拜的女人,你走了,我找谁来当偶像?”爱耍酷的弟弟哽咽了。

  关关叹气,他真不会说话,什么最崇拜的女人,明明就是最崇拜的人,她是他崇拜排行榜上,男人加上女人中的第一名,看在她帮他写过那么多作业的分上,夸奖怎么能够省一半?

  妹妹也来了,她哭得乱七八糟,老半天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然后她冲出屋子,弟弟连忙追在她身后跑出去。

  办公室里的小菜鸟也来了,他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干干的,握起来很舒服,但他的口气不大好。

  他说:“你总是不给我机会,你看不起我是新人,什么都不让我做,不让我出庭、不让我找证人、不让我跟在你后面学,连……连让我爱你的机会都不给,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关关笑了,终于有男人对她告白,虽然圆不了睡一流男人的梦,但聊胜于无。

  可惜她已经没有力气对他说:我愿意。

  累了,关关的五感突然间变得清晰,她竟听见点滴从瓶子里滴下来的声音。

  累了,老太君的五感突然变得清晰,她感觉得到金黄色的点点阳光在皮肤上燃起一簇簇火苗,她想,她快死了,终于能体会一次寿终正寝的感觉。

  上辈子总认为自己命太短,许多梦想来不及完成,可这辈子她活得够久了,却连爬墙的梦想都完成不了。

  所以梦想这回事,与生命长短无关,与敢不敢豁出去比较有关啊……

  累了,关关的五感突然间变得清晰,她闻到小菜鸟身上的古龙水味道,那是HERM?S,一只小菜鸟居然用这么昂贵的品牌,以后他一定会是个黑心律师,真可惜,没有早点知道他对自己的爱慕,否则组成黑心律师情侣档,他们肯定可以联手缔造不败纪录。

  累了,老太君的五感突然变得清晰,她闻到桂花飘来的淡淡香味,感觉咽进肚子里的最后一口气很甜,甜得有些腻人。

  累了,关关的五感突然间变得清晰,她没有睁开眼睛,却看见母亲疾奔而来的身影,看见她泛红的眼睛,看见她泪水里的沉重……亲爱的妈妈,保重……

  累了,老太君的五感突然变得清晰,她没有睁开眼睛,却看见帼晟、帼容、帼怀、帼堂齐齐朝自己飞奔的身影,看见他们脸上的哀凄,听见他们沉重的心情……儿子们,保重……

  身子轻飘飘飞起,仰头,天空很亮、日光很美,深吸气,她将要投奔去另一个世界。这次会是哪里?二十三世纪的太空城?还是到清朝去当洛晴川?不管去哪里,这次她发誓,一定要尽情尽性,做尽冒险事。

  再深吸气,她的身子有股说不出的畅快。

  第一章 重生回宋府

  关关被口水给呛醒,接连咳上好几声后,她猛然张开眼睛。

  熟悉的床,熟悉的桌子,熟悉的柜子、架子,一个……熟悉到让人很鼻酸的窗景……这是宋府大丫头的住处

  小心肝狠狠地颤上一颤,她迅速转头看看左、看看右,伸出十指、努力辨认这是哪个世纪的DNA,再用力一踢,把棉被踢翻,努力看清楚下面那两根细小柔白的筊白笋,呜……怎么会……她……又回来了……

  不会、不会、不会,老天爷没那么残忍,不会让她再过无聊的数十年,她飞快跳下床,奔到架子旁,低下头就着水盆往里头瞧。

  啪答一声,两颗眼泪坠落水面荡出小涟漪,待水面再度平静,里头的倒影清清楚楚,那是……邵翠芳的容貌。

  是穿越?不,是重生,她回到上次穿越到古代的同一天。

  这代表什么?代表她生命的齿轮坏掉了?她必须一而再、再而三重复单调Boring的岁月,她必须每天面对着那堵墙,想像着墙外世界的美好,她必须当无数辈子的幼稚园园长?

  不要!她不要再当很有福气的老太君,她要自由,她不要圈在宋府安享荣华富贵,她要睡好男人,不要被短命老爷睡。

  哀号一声,她垂下脖子,无力地背靠墙壁缓慢滑坐到地上,背凉凉的,心更凉,身子蜷起,她把头埋进膝间,欲哭无泪。

  在熟悉的景物、熟悉的容貌之后,熟悉的感觉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像是有谁拿了管大针筒朝她太阳穴注射似地,脑袋突突地疼痛起来,那是……邵翠芳的记忆。

  她是受尽父母宠爱的独生女,每天读书写字、做女红,家里不富裕却算得上小康,几亩田、几间铺子,日子过得舒舒爽爽,夫妻俩把女儿给疼进心坎里,还商量着要给她招上门女婿。

  可惜她八岁丧母、十岁丧父,邵翠芳父母双亡,被狠心的叔叔、婶婶谋夺了家产,卖予人牙子。

  最终她进了王府,那是宋老爷的正室夫人王月娇的娘家,见她长得清丽美妍,老夫人特意把她挑到身边,刻意栽培教养,她十三岁时,老夫人病重,临终前把她送进宋家,目的是让她去帮王月娇固宠。

  邵翠芳百般不乐意,可身为奴婢,她只能回答,“是,主子。”

  收到这份娘家的礼物,王氏又恼又恨,她气邵翠芳年轻貌美,和自己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恨她满腹才学,因为出口成章的女人恰恰是丈夫的心头爱。

  她拿邵翠芳当大丫头,迟迟不愿意把人给宋老爷,但丈夫在几个月前纳了江姨娘,那是个勾栏院出身的贱女人,迷惑男人的手腕很不一般。

  王氏对上江姨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最后没辙了,只好使出最后一张牌—— 给邵翠芳开脸。

  王氏火力全开,她准备用邵翠芳和江姨娘一较高下!

  邵翠芳不甘心,却不能说不。一怒,她狠下心肠,托看守二门的周婆子买回一两砒霜,化水喝掉。

  于是,邵翠芳死去,邵关关穿越。

  门突然打开,关关抬头,看见与邵翠芳同住在一处的大丫头珊瑚进屋,关关记得她是个实心眼、厚道的丫头。

  下意识地,一个声音钻进她的脑海——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早上我怎么推都叫你不醒,夫人那边我找事儿给掩了过去,你快些打理打理,夫人急着要见你。

  珊瑚发现坐在墙角的关关,急急跑到她身边,将人扶起,说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早上我怎么推都叫你不醒,夫人那边我找事儿给掩了过去,你快些打理打理,夫人急着要见你。”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得教她怵目惊心,她越加害怕了。

  怎么办?又要重来一回?她不想、不要、不肯,她……现在就要去翻墙!

  甩开珊瑚的手臂,她一口气往外冲,却被珊瑚一把给拉住。

  “你做啥呀?你要去哪里?”

  是啊,她能去哪里?几十年的经验,难不成她还不晓得奴婢代表的定义?

  见她久久不发一语,珊瑚忍不住道:“别发愣了,快点拾掇妥当,夫人心情差着呢,李姨娘就快生了,夫人急得像无头苍蝇似地,还点起香拜佛,我可不信夫人是在求李姨娘顺产。”

  语毕,她偷偷吐了舌头,这般编排主子,被嬷嬷知道,可有她好看的。

  珊瑚的话提醒她,今天帼容要出生了,本来还不到日子的,可昨儿个李姨娘把张姨娘生的庶长子帼晟给推进池塘里,张姨娘一怒之下告到主母处,夫人命人将李姨娘给绑来,想问个清楚。

  没想到啥话都还没开始问,人才刚跪下呢,就说动了胎气,直喊肚子痛。

  偏偏老爷好死不死这个时候进到夫人房里,一看情况,便直觉是老辣手在摧残小白花,赶紧命人请产婆之余,还寻机会将夫人臭骂一通。

  王月娇本是个直脾气的,从小又被娇惯着长大,一旦发起脾气,身边丫头就得遭殃。刚被老爷修理过,她不寻个人来修理才有鬼,关关看一眼珊瑚左脸上那块红痕,明白她挨打了。

  低头轻叹,关关不乐意在此时凑到王氏跟前,但她不出现的话,接下来挨打的,肯定不是橘红就是平儿。

  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很违反良知道德,而这时代的女人足不出户,又没有新光三越刷卡乐翻天,只能成天面对小妾们和无良夫君,不将怒气发泄在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的小婢女身上,又要发在谁身上?

  “我马上过去。”关关话甫出口,又是一阵心惊胆颤的熟悉。

  她痛恨这个熟悉感!

  咬牙,伸头一刀,缩头亦是一刀,她飞快洗脸、换衣服,挽起发髻,行云流水的动作,更是熟悉得让她很想哭。

  她跟在珊瑚身后,她们快步走往王氏住的行云楼。

  关关低着头,每前进一步,心里头的叫嚣就更严重!

  她不要重复、不要过相同的一辈子,她再也不要替别人养儿子,不要当色鬼老爷的玩物,她不要再用“熬”来等待雨过天青,她要想尽办法脱离这里……

  想到此,脑子像被什么撞到似地,顿时清明。

  对,她必须脱离这里,必须把坏掉的时空齿轮扳正。

  她前脚跨进屋子,里头服侍的平儿像是见到救星似地松了口气,急忙出声道:“夫人,翠芳来了。”

  王氏抬起头,两颗眼睛红得发肿,熟悉的心酸在心里头腐蚀,那是翠芳的心情,她是个善良知礼的女子,被送到夫人身边两年,虽不喜欢这位主子,却也同情她被环境一天磨过一天,磨成一个恶人。

  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尖酸刻薄,没有人乐意喜怒不定,是那个无良老爷把好端端一个王府姑娘造就成今日这副德性。

  看见关关,王氏顿时板起脸,方才江姨娘到她跟前来,言里言外把她狠狠羞辱一顿,还说道:“老爷心寒了呢,若夫人需要我在老爷跟前说说情,婢妾必当全力以赴。”

  她一个正室嫡妻,需要一个低三下四的女人说情?该死!凡是和她抢男人的女人都该死!

  她瞪住关关,胸口喘着大气,好半晌才冷声说道:“你过来。”

  关关明白,王氏做这个决定有千百个不甘,但除了往丈夫身边送个新玩意儿之外,她已想不出其他方法抚平丈夫的愤慨。

  李姨娘早产,老爷怒发冲冠,他是再看重子嗣不过的男人,送李姨娘回屋生产时,老爷甚至撂下狠话,说要休妻。

  王氏无出,本就犯了七出之罪,光是这点,老爷想怎么做都能随心所欲,若不是她的娘家太强势,而满院子的姨娘除温柔美貌之外,其他都放不上台面,不然说不定他真会替自己换个新夫人。

  关关乖顺地走到夫人身边,再次鼓励自己说:你必须改变!

  主意打定,她缓缓吐口气。

  瞬地,她温柔了眉眼,直视王氏的脸,轻轻地伸出手,抚过她的脸庞。

  看见关关这个动作,珊瑚和平儿的皮倏地紧绷,她们看看左右、再看看诡异的关关和……正在为发狂做准备的夫人……

  两人互使眼色,在狂风暴雨出现之前,她们畏首畏尾地溜出屋子,守在外面。

  王氏太生气了,没注意到开溜的那两人,只是一双怒目狠戾地瞪上关关。连小丫头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了吗?那是什么表情、什么目光,她需要一个下人的同情?

  关关轻咳两下,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沧桑,她不惧王氏脸上的凌厉,柔声道:“我可怜的月儿,娘不在,辛苦你了。”

  这话……王氏心头霍地一惊。

  她是娘?

  眼眶酸了,要是娘在,老爷再大胆,也不敢把什么脏的臭的女人都往家里带;要是娘在,哥哥、嫂嫂哪会对她这般冷淡;要是娘在,她不会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要是娘在……

  然下一刻,她恢复神智。

  不!翠芳怎可能是娘,她在作假,连她也想来嘲弄自己!

  发现王氏的目光从温柔和善变得冷刻坚硬,关关心知,她并不相信自己,即使王氏成天拜佛求神,迷信得让人很跳脚,也不是轻易就能糊弄。

  她不给王氏说话机会,又道:“月儿,娘时间不多,阎王只给一个时辰,过了时辰就得离开,可看你这样辛苦,娘走得不安心呐。

  “你听娘说,再过没多久,李姨娘将会生下儿子,母子均安。姑爷会往你这边报喜,他将给那孩子取名帼容,说不定还要讽刺你一句:有容乃大。他是打心里希望能把儿子挂在你名下的。”

  “想都甭想!”王氏气极败坏地狂怒道。

  上回也是这样,张姨娘生下帼晟,老爷到她这里来闹,她打死不点头,老爷便同她冷战上大半年,让她花了不少工夫,才慢慢把他的心给拢回来……

  等等,她在想什么,怎信了这丫头,她在娘跟前服侍了三年,要模仿娘说话的口气有何困难?她可不能被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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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7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七品芝麻官·下》

  第十七章 意外娇客

  谷嘉华……前世无缘得见的女子,传言中她温婉良善,贤德宽容,她多才多艺、能诗擅画,她还得了个专一男子,是所有女子都羡慕的对象。

  关关静静望着两人之间的亲昵,心里头满是杂乱无章的情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冲撞似地,而每个撞击,一下一下的痛,都教她承受不起。

  原来心痛就是千百头莽牛在胸口奔腾,她深吸口气,微微转开视线,目光所至,她看见蕥儿眉间的酸涩,她也俯首称臣了吗?那么骄傲任性的女子,也在谷嘉华面前自卑?可……谁能不在这样美丽雍容的女子面前自卑?

  笑容撑不住了,下垮的嘴角领着沉默,宣告心伤。

  云青、云丰把谷嘉华扶下马车,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蕥儿和关关,回家的感觉在此刻变得真实,离家数月,心心念念的全是这一亩三分地,小小的,却是温馨。

  他们扬起笑脸,云丰提着包袱、扛着箱笼,云青扶着弱柳似的羸弱女子走进家门,他们身后还有一男一女,只不过这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他们。

  关关觉得这彷佛是漫画里的分格场景,画面里的人物一格格放大,他们笔直走至关关眼前,猝不及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对准她的脑袋,轰地一枪毙命!

  打中关关脑袋的不是子弹,而是真相。

  凝视着谷嘉华贴在云青胸口的小脸,脸上洋溢着甜美笑容,那是靠在心爱男子身前才会有的笑脸。

  她一直知道谷嘉华的存在,只是刻意忽略。她欺骗自己,重来一遭自会有若干改变,他再不是上辈子的他,身边没有一个谷嘉华,没有对她情深意重、没有宁愿忍受无子嗣香火,也不愿另寻女子伤害她的心情……云青身边是她—— 邵关关。

  当她正感到洋洋得意时,谷嘉华就这样华丽丽地登场了,然后带着满脸笑容,顺手送她两颗子弹,狠狠地把她的爱情打烂!

  哈,她不知道该对老天爷再次感到深刻的佩服与赞叹,还是把“人定胜天”四个字从头到尾痛骂一顿。

  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推论出:天命是无法否认、无法扭转的?既然真命天女正式登场,那她呢?该不战而降还是负隅顽抗?

  视线往上略略抬起,云青的温柔、小心全在脸上,无半分遗漏,只见他望一眼怀里的谷嘉华,眼底带上爱怜之意,哎……江山如此多娇,可惜世间男子独爱美貌,视觉型动物总是占据物种大半数。

  她的脑浆像被人拿木棒搅成碎浓汤,不敢大口呼吸,怕一个用力,脑袋裂成两半,心肺炸成碎片,所以她比云青更加小心翼翼,不说话、不移动,就这样紧紧抓住蕥儿的手,定定站在门口。

  眼角下垂,视线从云青身上落到谷嘉华脸上,那张绝美的笑脸再次狠狠地嘲笑了她一回,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喜欢林志玲的男人那么多,不喜欢林志玲的女生更多。

  关关苦笑同时,捕捉到谷嘉华隐藏在笑脸下对她的不豫,谷嘉华不喜欢她?

  无所谓,她一样不喜欢对方。

  女人天生有强烈的第六感,能够在一群人当中,迅速分辨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而她和谷嘉华要当闺蜜的机率是零,关关承认,理由是自己的嫉妒心,与旁人无关。

  关关看着谷嘉华,云青却望向关关,一瞬不瞬。

  他有着说也说不完的欢喜,离开那么久,直到进了家门,方才发现思念深重,方才理解过去几个月,为何胸口总是空荡荡的,像被谁刨去一块似的。

  原来远离家门,再多的荣耀无人可谈、可说、可分享,便是少了快乐得意,现在关关就在自己跟前,积了满肚子的话,终于找到宣泄出口。

  他想告诉她:“方云青升官发财了,他从七品县令变成五品知府,大燕开国以来,找不出几个人像他这般厉害,这么厉害的方云青,关关爱上了吗?”

  他想告诉她:“我在皇上跟前说的每句话,全是我和你一回回做过的沙盘推演,我能得皇帝欣赏,这份功劳,我占五分、你占五分,我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谁都不能缺了谁。”

  他还想将她抱在胸口,揉揉她的头,一次两次、无数次地对她说:“关关,你做的真好,救灾济贫、建筑云湖商业区、处理衙门事务、办起幼稚园……你是我最大的福星。”

  当然,他最想说的是:“关关,我想你,很想、很想,我爱你,很爱、很爱,请你履行承诺,嫁我为妻吧!”

  喝下两大桶补药似地,云青激动不已,不自觉地,他松开扶在谷嘉华腰背的手,他想腾出手,将关关紧紧拥入怀中,对了,他还带了女儿的嫁妆回来……说到这个,以后说不定他们会有好几个女儿,嫁妆累积速度得加快。

  谷嘉华发现他即将松开的手臂,一个男人这副表情,她并非未经世事的小女子,怎能不清楚,云青和眼前那个女人之间暗潮汹涌?

  太晚了吗?他心里已经有别的女人,当年的任性,害她错过人生良缘?

  望一眼云青,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缺乏阅历的男子,现在的他顶天立地、有谋有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体态轩昂、英挺伟岸,他是配得上自己的男人……也只有他,才有办法让自己再次重返京城的贵妇圈。

  所以放手?不、她不能,云青是她最后一根稻草,她要靠他维系骄傲与自尊,她要他,绝不放手。

  脚步一个踉跄,她软倒在云青身上。

  云青惊觉不对,松开的手再次支撑谷嘉华,他低下头,怀中女子美眸微闭,娇弱不堪,惨白的脸上渗出汗水……是路途遥远,身子撑不住、病了吗?

  他蹙眉,将谷嘉华打横抱起,他对蕥儿道:“蕥儿,让谷娘子在你房里歇下吧。”

  蕥儿冷笑一声,这女人示威的行径这样明显,早不昏、晚不昏,偏偏在这时候昏倒?怎地,是担心方家不留人?傻啊!都把她带进方家大门了,怎可能不留?

  蕥儿讨厌谷嘉华的小动作,从自卑转为讨厌,眨眼不到的时间。

  关关也发现了,谷嘉华的戏演得不大好,可惜男人只看得见女人的容貌,看不见女人的小动作,只要长得够美,男人不介意被蒙骗,所以网路骗子横行,所以男人乐意对着一张暴露照片掏钱,却不肯对糟糠之妻多付出一点,何况,不管在什么时代,小白花永远有胜算。

  蕥儿低头浅笑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床小,怎挤得下两个人?”过去她老计较床比关关小,现在却庆幸自己的床够小,她不想和谷嘉华挤在同一张床上。

  云青无法,只好转头向关关求救。

  需要她的床、她的房间吗?没问题,她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大方。

  心头分明苦涩,关关脸上却笑得明媚风光,她点点头接着蕥儿的话说:“这宅子是小了点,又不能把大厅改成房间,让谷娘子住进去,不如送到我屋子里歇下吧。”

  话撂下,她瞄一眼云青怀里的小可怜,她的眼皮微微颤着、心口起伏太激烈,着实不够专业,假昏也昏得真一点嘛,若在现代导演会喊卡的!

  听见此话,云青瞬间扬起浓眉,就晓得他家关关心胸开阔。

  转过身子,他抱起谷嘉华往关关屋子走去,关关却抬手拦下,口气轻飘飘地说道:“别急,屋子里有重要的东西呢,我先收拾收拾往幼稚园送去,再让谷娘子搬进去。”

  她这个转身,转得俐落飞快、不留余地。

  若关关的话语表达得不够明显,那么动作就够清楚了,她摆明不让云青包吃包住了、摆明两人之间的契约结束,更加摆明蕥儿不爱的事她也不爱。

  兄弟交换一眼,云丰急急抢到关关面前阻止,“你别忙,我屋子最大,大哥搬过去同我一处,空出来的屋子给谷娘子住吧,你那里太小,谷娘子还有贴身丫鬟在呢,着实不便。”

  关关觑云丰一眼,轻扯嘴角,二话不说,转回自己屋子。

  心憋着、笑容撑着,关关想对自己说声没关系,但是……好难。

  她终于明白重生的坏处在哪里,谁说未卜先知是好事情?如果她不晓得前世因果,或许还会拚搏一场,可穿越又重生,无能为力的状况经历多了,她岂能不知道老天爷的势力有多强大?

  和人拚,拚智慧、拚耐力,总拚得出几分胜算,可她的对手不是谷嘉华,而是天注定。

  望着关关颓然垮下的双肩,云青心头发紧,关关肯定误解了,可谷嘉华还抱在手上,人又昏迷不醒,他、他、他……他急得手足无措。

  蕥儿看一眼大哥的慌心、二哥的焦虑和谷嘉华轻颤不停的睫毛,她很得意吗?自以为攻下一城吗?哼,未必!

  蕥儿旋身往自己屋里走,方家院子就这么大,几个箱笼再加上几个人,几乎就塞满了,有个丫头阻挡她的道路,她便用一双寒冽目光横扫,那丫头不敌,乖乖垂首让道。

  至于那个男人,她上前几步,他却没有让路的意图,哼,他姓木名桩吗,杵在那里就动不了了?也不看看自己有多高大健壮,身材像铁塔一般,挤得院子都显得逼仄。

  “你是谷娘子的保镖?”她臭着脸、抬高下巴,满脸骄傲得让人很想拍她。

  但壮士不想拍她,反倒觉得她高傲得很有意思,于是他眉眼一弯,黧黑冷硬如古铜的脸庞,格外生动起来。“回姑娘,不是。”

  不是?不是就好,蕥儿脸色稍霁,也不问他何方人氏、几岁、做啥干啥、没事在她家院子干什么,她只是绕开铁塔、往自己屋子方向走。

  另一边,云青加快动作把“昏迷不醒”的谷嘉华抱进屋里,安顿好后,吩咐丫鬟几句,急急忙忙想走出门外去找关关,偏偏天底下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昏的时机凑巧、醒的时刻更凑巧,谷嘉华“悠悠醒转”,她反手拽住云青的衣角,柔声道:“方公子……”

  见她醒来,云青强行压下心头急迫,低声说道:“谷娘子先歇歇,我出去让人寻大夫。”

  “我没事,不必寻大夫,不过是这一路上有些累了,花隐,你下去煮些热水。”

  “是。”名为花隐的丫鬟应声出门,屋子里剩下孤男寡女、不多不少正好两个人。

  “没事的话,你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需要让丫鬟去寻云丰,他会帮着张罗的。”

  云青的敷衍她全看在眼里,那个女人于他如此重要?她没有机会反败为胜?焦虑浮上心头,眼眶瞬地泛红。

  “方公子,我给你惹麻烦了是吗?”

  明明是试探,她却表现出一副伤心欲绝,试问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态度自若地拂袖而去?云青没办法,因此即便心急火燎,也只能耐下性子,好好对她说:“没这回事,你多心了。”

  “那位姑娘是方公子的妻子吗?”

  这是明知故问,谷嘉华早从云丰口里套出消息—— 云青至今尚未婚配。

  确定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压不住满腹欣喜若狂,主观认定云青对自己的感情不曾停歇,因此这一路上,她逮着机会便与他话当年,却没想着,来到泉州,才发现有这样一个女人存在。

  “我与关关尚未成亲,但我们已经约定好,等我从京城回来,便行婚礼。”他坦白回答。

  谷嘉华心中飞快盘算,尚未成亲便住到男子家里,可见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至少娘家肯定没什么助力,既然如此,她便大有可为,至少她还有父亲留下的人脉、家产。

  三下两下,她分析出自己的优势。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我一直担心方公子因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身边无人可以照顾。”她顿了顿,抬眸微望,欲语还休。

  她很清楚这样的表情最吸引人,每每她这样望向沈习玉,他一颗心便会受自己牵动,至于云青……拿下他,不过是时日早晚的问题。

  即便再嫁妇不能成为嫡妻又如何?那个关关喜怒全表现在脸上,男人怎会心喜?未进门前,尝着鲜儿还有几分乐趣,一旦进了门,她那个脾气怎会是自己的对手?想至此,她再添信心。

  谷嘉华的话令云青有些尴尬,却无法不往下接。“谷娘子切莫多心,过去的事在下从未挂心。”

  若关关在,她会在心底OS:小白花姑娘,你想太多,爱情的保鲜期没有你想得那么久。

  但关关不在,云青更不懂小白花的心理,只是一门心思急着想离开,但花隐尚未进门,他不好将病人丢下,于是视线频频望向门口。

  “关关姑娘似乎不太喜欢我,方公子,如果嘉华有做不好的地方,万望包容,我会……想尽办法,让关关姑娘不讨厌,终究是寄人篱下,嘉华懂事的。”

  言未竟、语凝噎,豆大的泪水滚下脸颊,落在棉被上头,晕出一圈水色。

  这会儿更走不了了,云青叹口气,在床边坐下,安慰道:“谷娘子别胡思乱想,关关是很好相处的姑娘,待熟悉,你会慢慢知道。”

  连蕥儿那个臭脾气都能忍得下,要说关关不好相处,就真是过分了。

  见他为关关说话,她眉心微蹙,轻咬下唇,心里不爽快,却柔弱无助的说道:“那就好,自家中遭遇那等事,嘉华心里头就没底,总是慌着惧着,怕自己不够好,哪日,方公子就要撂下我了。”

  她轻轻拽住他的衣袖,脸上无限娇羞。

  “谷娘子放心,我承诺恩师好生照顾你,绝不会违背诺言。”轻轻地,他不动声色地将袖子自她手中抽出。

  听见云青这话,她心头暂定,够了,今天就做到这里,之后要兴风作浪,看准时机再说。

  “我明白了,方公子同关关姑娘好好解说分明吧,千万别教她误会了什么才好,方才我见她,似乎神色不好。”她抓紧时机,不轻不重地往关关身上泼盆脏水,男人嘛,谁喜欢使性子、爱嫉妒的。

  “别担心,她体贴知礼,是个再讲理不过的性子,你好好歇歇。”

  “好。”轻点头,谷嘉华抬起微红小脸,娇俏道:“方公子可要替我在关关姑娘面前说几句好话。”

  嘴上这样说,可云青要是真的跑到关关面前讲自己好话,事情就有得瞧,同为女人,自然比谁都了解女人。她眉开眼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放心吧,我会的。”

  这时花隐“适时”出现,云青松口气,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谷嘉华脸上的笑容瞬间拉下,她沉重叹气,那个关关在他心里分量不轻呐。

  微微闭上双眼,她静静回想过往。

  那年,满城赴京赶考的举子,父亲独独看上方云青,他没有家世背景,有的只是一份力争上游的骨气,父亲多方襄助,引荐他认识京中有名儒士,助他顺利考上进士。

  父亲是以对女婿的心态待他的。

  那年初见,她便看得出云青对自己有情,屡次发现他偷眼觑着自己,她心里头自然是万分得意,却并不上心,因为那年看上自己的男子多了去。

  对自己而言,虽同为十五岁,她总觉得他太年轻、无法倚仗,比起那些京中权贵子弟、比起已经闯下名号的官绅,云青远远不及。

  但父亲竟然没经过自己的同意,在云青考中二甲进士后几天,便向他提及亲事。

  这桩婚事令她气急败坏,甚至闹上绝食,女子本该高嫁,父亲是尚书大人啊,她怎么能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芝麻小官,何况他能顺利就任,说不定还得靠父亲的助力。

  她在这厢愤愤不平、祭出激狂手段,却没想到,那厢,云青居然会拒绝自己。

  她不乐意嫁给他,但他的拒绝却深深地刺伤她的自尊心。

  她是谁?是谷尚书之女谷嘉华、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多少皇亲贵戚上门求娶的女子,要不是父亲心疼,舍不得她嫁进高门大户受婆婆的苦,宁愿女儿低嫁,求得一世平安幸福,有多少好亲事在等着她呢,而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竟敢拒绝?

  于是,她恨上他了!

  然父亲赞他有肩膀、肯负责,为手足弟妹甘愿放弃到手的好机会,有这样品性的男子不可多得。

  听见这话,她嗤之以鼻、冷笑相对。

  父亲说:“不如咱们把云丰、蕥儿都接回府吧,让他们兄弟聚在一起,说不准他会同意这门亲事。”

  她拧紧双眉,冷言问:“爹爹认定我嫁不出去吗?低嫁已是委屈,还要我做小伏低,连他的弟妹一并伺候下去?这种事,我不做!”

  当初开出条件,不让他与弟弟妹妹住在一块的是她,并非父亲,她都不肯受婆婆的气了,怎会愿意受小姑、小叔的气?

  父亲劝道:“你信爹爹一回,爹阅人无数,敢保证此子定非长困浅滩之物,他定会一飞冲天让所有人都看见,而这样的男子才能保你一世无忧。”

  她不相信父亲的预言,每年多少人考中进士,没有家族背景支持,能混到四品大员的就算到头了,哪能什么一飞冲天?若他是个武将、在战场上用性命换荣耀,还有可能爬得更高一些,而他一介文官,凭什么?

  于是,她口齿伶俐地反驳了父亲的话。

  她说:“除非朝中有人,否则到最后没没无闻的进士多了,他那态度,不过是以退为进,想与父亲取得更多筹码罢了。”

  当时,她看不起云青,除了因为他拒绝婚事之外,还因为她心里有人,云青不稀罕她,她又哪里稀罕他?

  隔年,她顺利嫁给沈相的独生子沈习玉,他是京里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家大业大、貌比潘安,能诗善赋、一派风流。

  他的母亲早死,家里几个姨娘皆无出,他是沈家唯一的儿子,他日沈相的一切,唯有他能继承,这样的条件,便足够令多少名门女子想攀上这门亲事,更何况,他还有满腹才情,曾经布下棋局令京城最有名的正觉和尚苦思不得其解,皇上亦曾赞他—— 棋中诸葛。

  她慕恋于他,却怎么都想不到,最后这桩好姻缘竟是落在自己头上。

  是的,她从十一岁起,就暗暗恋着沈习玉,盼着心想事成、花开并蒂,于是拚命练字、作诗,让自己的才女名声四处传扬、让他能够知道自己。

  知道沈家上门求娶那日,她快乐得几乎要哭出来,她写了十首诗,每一首都以琴瑟和鸣、白首终老为结语,她相信会与沈习玉吟诗诵词、夫唱妇随、一世幸福,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婚后三年,膝下空虚,身为独子的沈习玉耐不住公公的要求,纳进几个姨娘。

  她苦、她怨、她恨!她岂能容许那些下作女子生下良人的孩子?

  后院手段多得是,不过是几碗药功夫,算不得什么,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夜路走多,终究遇到鬼。

  有了新人忘旧人,似乎是婚姻里不变的定律,年轻的、貌美的、有才的、有床上功夫的……随着公公的心急,无数女子一个个往后院抬,有了大鱼大肉,沈习玉再不依恋她这盘清淡小菜。

  丈夫对她益发冷淡,甚至几度为那些卑贱女子同她发作,她幡然醒悟,深爱多年的男子竟是这副样貌,她的心坠入阿鼻地狱,从此在痛苦深渊中,一次次沉沦。

  他每一次在她心上刻下伤痕,她的心就结上一层厚茧,渐渐地,她的心变硬变狠,她可以眼睛眨也不眨地把江姨娘怀胎六月的孩子弄掉,她可以让李姨娘的孩子刚下地,活不过三天,也可以让刚刚怀上的王姨娘,嚣张话尚未来得及讲,就生下一团血肉模糊。

  太多次的成功经验让她得意忘形,一不小心留下证据被人发现,为此,沈家闹着休妻。

  父亲被请到婆家,听闻此事,父亲气得指着她大骂糊涂,然后……一口气喘不过来晕过去了。

  她真的不知道,离家不过短短五年光阴,父亲的身子竟坏到这等程度。

  此事闹出来时,京城里外正到处传着云青受皇帝青睐,破格拔擢的消息。

  听闻此事,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懊悔,父亲果然会相人,知道此人必会飞黄腾达,也知道自己这副骄傲心性,只能嫁给愿意把她高高捧着的男人,她怨恨、后悔,可惜事过境迁,再回不到从前。

  因为父亲的病,沈家暂缓休妻之举。

  但父亲弥留之际,她心一横,命人通知还待在京城的方家兄弟,她赌他们的善良,赌他们会念在过往恩情,来见父亲最后一面,也赌自己的一个机会。

  她赌赢了,云青、云丰来到父亲病床前,她用眼泪催软他们的心,用哀愁令他们愿意负担自己的未来。

  那时父亲已经无法开口,只好由她哽咽地把事情全盘带出。

  她说:“爹爹念念不忘方公子,他满心后悔,当年不该提那个严苛条件,断却两家姻缘,他想将女儿托付故人,却又羞愧难当……”

  她哭诉沈习玉贪恋美色、迎进多房妾室,以至于膝下无子,却怪她不贤无德,要将她休弃,父亲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一口气接不上,倒了下来……

  然后,在父亲闭上眼睛那刻,她终于取得云青的承诺,他在病榻前向父亲起誓,会照顾她一世。

  这让她松了口气。

  办丧事期间,谷嘉华与沈家谈条件,她愿意离开沈家,但要求和离而非休弃,沈家见谷尚书因此事而殒命自觉理亏,何况他们只想把谷嘉华请出家门迎进新人,好让沈家有后,并不贪心她的嫁妆,便同意让沈习玉与谷嘉华和离。

  京城于她,是无法立足了,人都是自私的,父亲刚死,沈家现在因理亏不会声张,但日后沈习玉娶新妻,必会将和离真相传出去,她现在能做的,是紧紧攒住云青这根稻草,让自己从弃妇摇身一变,成为五品官员的妻子。

  即使有个女人在眼前碍事,她也不会让对方阻挠自己,她想做到的事,一定会做到!

  抿紧双唇,她惨白着小脸对自己发誓,也对天上的父亲立誓。

  假使能够顺利嫁入方家,这回她会当个好女儿,听从父亲的话,把那些龌龊的、肮脏的过往全数丢掉,当个良家妇女,竭尽心力、侍奉夫婿。

  “小姐。”花隐的低唤,将她的神志拉回。

  “怎样,探听到什么?”

  “蕥儿姑娘正在和方二公子吵架,那个口气……她似乎有意于方大人,且她与方大人并无血缘关系,奴婢见她与关关姑娘交好,也许她们之间已经有默契,谁为妾、谁作妻。”

  什么,方蕥儿不是云青的亲妹妹 什么默契?难不成她们还要齐心合力对付自己?

  哼,她害怕吗?不怕!这些年见过的风风雨雨多了,不至于连两条小虾米都收拾不起。

  方蕥儿是吗?她有印象,不过是个骄纵任性、被宠坏的笨丫头,既然如此,她就先挑个小的来练练手,好教那个邵关关知道,自己并不软弱!

  云青和关关在房门前对峙。

  关关寒着脸,指指贴在门上的几个字—— 谢绝访客。

  “我不是访客,是自己人。”他的脸庞贴满暖暖的笑意,他相信自己的笑容很有力量,能推开她文风不动的双脚。

  自己人 她扬扬眉梢,“你之所以迟迟不返家门,是因为谷嘉华?”

  他犹豫着该不该说实话,而她笑望着他的犹豫道:“想说谎的话,就别讲,免得掉了自己的价儿。”

  他叹气,是啊……这种事怎么瞒得过她?他点头。同时轻喊:“关关。”

  他眼笑、脸笑、嘴也笑,连喊人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他怎么能够不笑?他已经想她,想了那么久、那么深,好不容易关关终于站在眼前,要他控制脸部表情,谈何容易?

  她不应声,依旧板着脸孔,活像被人倒了八百亿。

  “关关。”他又唤。

  这回加上动作,他扯扯她的衣袖、她甩开,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她避开,他耍赖了,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施了力气,不允许她把自己推开。

  她很无奈,心底暗骂,他这是神经线太大条还是真觉得没关系?在他眼里,所有女人都这般宽宏大量,可以忍受自己的男人抱着别家女人到处跑?

  “关关,我在京城的几个月里,老是梦见你。”他的声音掺进糖水,甜得腻人。

  这会儿,她被糖水给呛着了,想继续装哑巴的念头被他满口满眼的甜给消灭,横过眼,她淡声问:“没事梦见我做啥,不知道我忙吗?”

  见她出声,他松开紧绷的笑脸,云青打从心底笑出来。

  肯说话就好,就怕她一口气堵在那里,伤了身体。

  他把她的身子紧紧揽进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她是个好净的,每天都要烧水洗澡洗头。

  “都知道的,知道你多忙、做多少事,也晓得不该在梦里还要打扰你,但是没办法,心不肯受控制,它就是有事没事去招惹思念,让思念折磨得我体无完肤。”

  无赖!她瘪嘴。“方云青,放开我。”

  “不放!想那么久、念那么久,怎么能够轻易放手?”对于说这些甜人心的言语,他越见精练。

  关关叹气,这叫不叫各人造业各人担?是她一手教会他如何为爱情而努力,是她教会他,女人对怎样的行为无法免疫,现在他把这套全用在自己身上,她却无法出口大喊冤屈。

  她认输,火气发到这里为止。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臭?”她莫可奈何道。

  “知道,我三天没洗澡,全身都是汗臭味。但是忍耐一下,抱够了你,我马上去洗。”

  她翻翻白眼,说:“错,不是汗臭是脂粉味。”

  人工化学香,弄得她鼻子过敏、心脏过敏,连脑袋都过敏得厉害。

  “我可不可以解释成,你这个行为代表吃醋?”

  他笑着推开她,看一眼她的表情,又飞快将她收纳入怀,她是他最重要的宝物,不能让她离得太远。

  “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解释?没错,我是在吃醋。”她没好气横他一眼,下回她倒在别的男人怀里,看他是吃糖还是吃醋?

  “谷娘子没说错,你果然误会了。”

  误会?真轻省的说词。

  不过,这话是由谷嘉华嘴里说出来的?

  关关冷笑,冷意一阵接着一阵,所以已经分派好角色,谷嘉华扮演解语小白花、邵关关演心胸狭隘的妒妇恶女?

  还真是抱歉呐,她对演戏不感兴趣,对于配合别人的意愿更是不高。

  “方云青,放开我!”心情不爽、口气强硬,她不配合谷小花、更不想配合方笨蛋。

  “行,那你让我进屋去说话。”

  他不想退,就怕这一退,再也回不到她跟前,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又恼火,但很确定,她确实在生气。

  “我可以解释你这种行为叫作耍无赖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解释?没错,我是在耍无赖。”他笑咪咪地冲着她说,然后趁着她不注意,把她拉进屋里。

  她皱起眉心,冷眼望他,酷酷的脸上写满生人勿近,但他不给冷场,急着捧起热脸给贴上。

  “关关,我回来了,有一肚子话要对你说。”

  她没回答,只是退开两步,双手横胸,避掉他又想贴上来的温情。

  “你得有耐心听。”

  她没回答,但心里说话了—— 本姑娘是没耐心的人吗?对不起,她都可以花几十年当个乖奴婢,敢说她没耐心?

  “我知道你很不耐烦。”

  对,她就是不耐烦,从看见谷小花弱到必须靠在他怀里才能支撑得住的同时,她就不耐烦到极点。

  背过身,往桌前一坐,她倒杯水给自己,却没给他倒。

  云青没因此而气恼,反而气定神闲地坐在她身旁,拉起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硬将她的手裹在自己掌心里。

  “就从我上路开始说起吧,越往北边、天气越冷,我们冻得手脚不能动,幸而炭火准备得够充足,每个晚上进了店,我便熬一碗浓浓的姜汤,和云丰一起灌下肚。记不记得你在我衣服里头缝上两百两银子,幸好你预作准备,否则我们定要遭殃……上路第三天我遇见吴卫,他就是跟我回来的那人,他受托帮人送东西到京城,他走南闯北、见识广阔,我们同他相谈甚欢,便约定一起上路,谁料想得到,会在半路上遇见拦路大盗……”

  他娓娓说起不相干的故事,关关只想问:说吧,怎么会两个人出门,五个人回家,不过是几个月工夫,要是给他个几年时间,会不会重返家门时带回子孙满堂?

  但自从听到他们与吴卫遇到劫匪那段之后,关关整个人就陷入故事情节里了,武艺高强的吴卫、临危不乱的云丰、对盗匪起怜悯之情的云青……怒气消除、理智回笼,她在脑中分析——

  治安还算不差的大燕,怎会有拦路匪徒?而两个文弱书生,怎胆敢与恶匪对抗?

  一段奇遇,结识一位异人,她对吴卫心生崇拜,他和叶问是同款人吗?而云青和云丰竟是钱财散尽,试图教化身负武艺的匪类?

  “……北方干旱,南方却是涝灾,地方官员非但没及时往上报,还隐下此事,就怕自己官位不保,可眼睁睁看着百姓一天天死去,他们的心不慌吗?”云青叹道。

  “这叫官逼民反,昏庸县官、糊涂知府,造反都是从他们手下开的头,后来秦老大带领的那些人拿了钱就跑吗?”

  “没有。本以为进京和吴卫告别后,就不会再见面,却没料到竟是有缘,回程时又碰上,他告诉我们,秦老大已经进入他门下。”

  “门下?什么意思?”

  “为安置他们,吴卫在京城开设了一间镖局。”

  “吴卫是个镖师?”

  “应该不是,他有一身好功夫,这些年走闯江湖南北、行侠仗义,做出不少好事,我们邀吴卫到泉州走走,本打算留他住下,但家里……吴卫说没关系,他先到附近赁一间宅子,定下住处,再同我们联络。”

  关关知道他没说完的话,如果她肯和蕥儿挤,腾出屋子给谷嘉华,他就搬去和云丰同住,把房间留给吴卫,问题是,她们两个都排外得很,只好牺牲这位武侠奇人。

  紧接着,云青说起皇帝召见、云丰下场考试,说京里的各种见闻,以及关关最关心的议题——

  “……当时要不是谷尚书的举荐和赞赏,凭我一个没有背景、家世的进士,怎能这样快等到官职?六年地方任期,碰过无数麻烦,明面上,谷尚书虽未替我谋划仕途,但对于我的书信求助,他都乐于指点。

  “谷尚书是我的恩师,当年拒绝谷家婚事,我已羞愧于心,如今恩师遭遇如此大事,我无法做壁上观。谷娘子遇人不淑,遭夫家离弃,我岂能眼睁睁放任她一个弱女子在外受人欺凌,所以我把她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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