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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收录] 《怀璧》作者:谢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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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1 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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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怀璧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谢璃
出版日期:2014年4月

【内容简介】
这个存在感低微的普通女孩,有个不普通的名字——夏洛特。
她既非艳如英国夏洛特玫瑰,也非乖张如知名动漫里的恐怖女船长;
她文静秀气,所思所想都在周期表里的一百一十八个元素上头打转,
唯一的热情就是推销出她的宝贝研究计画。
她从遇上这个我行我素的男人不久后便知道,她拿他完全没办法;
他扰乱了她的心志,改变了她的生活,
从最初邂逅时对她的百般不耐烦,到后来的热切关怀,
一切莫名转化的源头始终是个谜。
但这个男人根本像是块活性极高的金属,
接近他后身边的氧气皆为他所夺,
唯一能得到平静的方式就是彻底远离他。
而远离他到后来是如此困难,除非他主动放弃她。
他终于放弃她了,原因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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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8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 

  第一章

  夏洛特不是个普通的女生。

  刘得化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有一种不寻常的直觉,虽然他不过是一名渺小的私人司机,谈不上深具少林寺方丈般洞悉人心的智慧,但拜他不安分又惫懒的性格所赐,他更换工作的频率等同他更换牙刷的频率,十几年下来阅人无数,单凭某些小枝小节就可以嗅出一般人轻易忽略的端倪。

  依据刘得化混过最久的征信社学来的识人经验,和阅读过数不清的犯罪小说所集结的心得,他敢说这名乍看长相普通,身材普通,学经历也普通,唯独名字念起来有一点古怪的女生,背地里肯定有点文章。

  仔细瞧,她一头清汤挂面及肩直发,没什么造型可言;但发丝乌亮生泽,梳理得服贴整齐,以一支银色发夹一丝不苟别在右耳上方,显现出良好的生活教养。她脂粉不施,一张缺乏阳光滋润、过于苍白的巴掌大面孔有三分之一被平凡的黑框眼镜遮蔽,即使摘下那副书呆子眼镜,那双眉目应该不会多出色;但咧嘴一笑,亮点乍现--她拥有一口雪白洁净的贝齿,是立刻可以上镜的那种广告美齿,若非天生丽质,就得花上一番工夫保养才有这般吸睛效果。有这番工夫还得有相对的生活余裕,依此推论她出生必然不俗;至于穿着,则是简单的学院派风,米色的衬衫配上卡其色及膝窄裙,外搭一件棕色短摆罩衫,这种低调打扮晃过他面前一百遍也不会让他产生抬头的欲望;但定眼一看,那衣料的细致质感、妥帖不马虎的缝线、到位的线条剪裁,悄悄向刘得化散发出一项讯息--“我不是地摊货,我不是地摊货……”。他服务过的尊贵老板不在少数,耳濡目染之下这方面的判断他最少有八成的把握。

  刘得化慎重地眯起一双鼠目,从头到脚把夏洛特扫瞄了好几遍,同时笑纳对方为他带来的一杯星巴克的香醇拿铁,美中不足的是咖啡已经凉了。

  他用食指和拇指间的虎口摩挲着尖下巴,一副思索状,很有技巧地流露出难搞的表情,对方依然直挺挺站在他前方,一脸温良的笑意,没有退却的意思。

  “我说夏小姐,我虽然不过是个司机,可不是随便出卖老板的那种人喏。而且一杯咖啡……”实在太小瞧他了。不是他沾沾自喜,他刘得化嘴巴紧可是有口皆碑的。

  “您千万别误会,咖啡只是顺便,没别的意思,我知道小刘哥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他仰头喝了一大口。

  “就是……”大概口拙,夏洛特微蹙眉,认真看着人行道砖面寻思,半晌挤不出半句妥贴的形容词,只好绕回正题,“小刘哥,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想和纪先生当面谈,您看我资料都带来了--”想想口说无凭,索性打开随身提包,从里面翻寻出一叠文件,她双手郑重捧上,眼中满满的期待透过镜片向他热切地辐射。

  刘得化低头一瞄,白纸上印满密密麻麻有如天书般的英文字母和方程式,以及像邪教图腾一样的不明符号。他先是瞪大鼠目浏览了几页,接着努力以有限的知识理解第一段摘要;不久,决定彻底放弃,没好气地翻个大白眼,出口就是数落:“不是我要说你,我就算再投胎十次也看不懂这玩意,你这是在玩我--”

  “不是、不是……”夏洛特急了,开始语无伦次,“这是一项很重要的计画,很重要。我保证纪先生会有兴趣,我想亲自和他谈,他一定有兴趣的,我只需要一间实验室--”

  刘得化一手叉腰打断她,“哎呀你这个女生,说穿了就是要找赞助人。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队等着他点头支持那些大饼……画大饼你懂吧?那些博士啦,教授啦,说起那些研发计画都可以说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像只要纪先生尊头一点,忠孝东路都可以钻出石油来。你要晓得喔,管理这么一家公司可不是那么容易,一分钱都得计较。再说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有股东啦,研发顾问啦,市场调查啦。对了,还有他上头那个老子,不简单哪。瞧你年纪轻轻就想走捷径,不大好喔!前几次你来我不就给你忠告了,想找工作直接到我们的研发中心去应征哪。你真要有本事不会埋没你的;那里有一大堆博士、硕士可以给你很高明的建议啊。拜托,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那不累死了他……”

  一席话说得口沬横飞,夏洛特不断拉开距离,伸手揩去镜片上被喷溅的唾沬,被数落了也不见尴尬,只若有所思喃语:“那太慢了,太慢了……”

  “慢?”刘得化愕然,转了转小眼珠。

  看不出这质朴的女孩倒想一步登天;不过慢是有可能的。据她上次透露的履历来看,她不过有张大学文凭,虽然出自国内一流学府,但具备类似条件的社会新鲜人如过江之鲫,她想在众多佼佼者中脱颖而出确实不易。可这就是人生啊,哪能事事尽如人意。

  坦白说,打击一个女孩的希望实非刘得化所愿,但不用力点化她更加不妥。夏洛特看似弱不禁风,意志却比钢铁还坚强;她上公司求见纪先生数度吃了闭门羹后,也不知哪个家伙为她贡献的馊主意,她从神秘的管道得知了纪先生的各种行程,从上个月开始在刘得化等候差遣的各种空档现身--公司大楼前,私人会所外,宴客餐厅内,比狗仔队还不辞辛劳,苦心孤诣请求他安排见上一面,或是为她巧妙地制造碰面机会;他一一严加拒绝,主要是他绝不想这么快就得找下一个老板。

  他年纪不小了,这份工作钱多事少离家近,虽然无聊了点,但打发无聊只要一台平板电脑就行了;至于成就感,他的基因里一向缺乏这项东西。

  “小刘哥,其实半个月前我去研发中心应征研究员了,但是他们只让我做助理的工作,那份工作实在是太……太没挑战性了。这样下去要能主持研究计画不知得要多少年……”夏洛特解释。

  “没办法呀!”他耸肩,伸出一只食指坚决地在她鼻尖前方左右摆动,“有些事情真的就是没办法。就像我去整形一百次也不会像刘德华一样啊!了了吗?”

  夏洛特瞥了他一眼后沉默了几秒,“小刘哥长得很有特色,何必像刘德华?况且您和他本质上并没什么不同。”

  “……”他顿住。

  “你们都是氧和碳分子构成的有机体啊。”

  他再度翻个老大白眼,“多谢你一片佛心,我小刘会记在心里。”

  夏洛特安静地微笑,她擎首望向秋日明净的午后长空,忽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小刘哥我真羡慕你,这个时节闲来无事能吹吹风,晒个太阳,睡个小觉,是最幸福不过的事了。”

  “是吗?”说得他简直像他家隔壁那只老花猫一样没出息,那只猫天天在屋顶上发懒。

  “喂,你这名字谁取的?有什么特别意思没?”他终于忍不住问了。

  他脑袋里唯一有印象名叫夏洛特的恐怖女性只出现在动漫“海贼王”里;但依她年纪推断,夏洛特的父母应该无缘亲睹这部漫画,况且他认为就算是疯狂漫迷,对女儿的期望也不致于异于常人。

  夏洛特愣了一会,眨着眼沉吟一会道:“是我爸爸取的。”

  洛特这名字起源于她尚在胎儿时期的一桩小事故。

  她母亲怀胎七月时在公园散步狠狠跌了一跤,险些保不住孩子,在医院安胎了一个月,得知腹中胎儿是一名女儿后,先入为主取的几个男孩名只好忍痛作废。

  她母亲自幻想破灭后,再也提不起劲和未出世的女儿培养感情,这番无奈在夏洛特出世那一刻起转为无尽的不耐烦。临盆那一天,她父亲闯了几个红灯赶到医院,取名字这件原本充满美好期许的喜事,就在护士塞给他一个红通通皱巴巴、宛如小猴子的早产婴儿后,他的想像力完全停摆,一双眼珠对着天花板游移了五分钟,终于拍板定案--“这孩子差点没了,LOST,L-O-S-T,就叫洛特好了。”

  普通的夏洛特有个不普通的名字,在整个青春少艾时期,那些少男少女的同窗们,回首纵使不再记得她的容颜、她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却很难忘却这个名字;同学会时总有人不经意追忆起她,像追忆起轻轻拂过手臂的一缕暖风般,没有颜色,只有温度。

  “所以名字只是个躯壳,再华丽不尽然有实质上的意义,如果小刘哥哪一天名列富比士富豪排行榜上,每个人听到你的名字都会觉得响叮当喔。”她笑着下了结语,听在刘得化耳里却像人生警语。这女孩说话怎么老有弦外之音似的。

  话说回来,夏洛特的父亲神经也太大条了,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啊。

  “好啦,好啦,算我没问。”他挥挥手,瞄了眼手表,狠下心肠下逐客令,“老板巡厂差不多要结束了,你快走吧。”

  这间化工厂位在中部工业区,地处偏远郊区,夏洛特竟眼巴巴从台北跑来,不得不佩服她那股牛劲。

  夏洛特认分地点头,将手上那份资料谨慎地纳入一只透明文件匣内,踌躇了片刻,不安地启口:“小刘哥,这样吧,既然不方便让我见上纪先生,能不能帮我把这份资料交给他,麻烦他过目一下;只要过目一下就好,随便小刘哥用什么借口介绍都行--”

  “万一他不看呢?”他有气无力拖长尾音。夏洛特可真不是普通的难缠,可她全身上下分明没有半点地方像野心分子啊。

  “那就……扔了吧!”夏洛特咬牙迸出决定,却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双手高捧文件匣,虔诚的模样有如对着大神奉上贡品,“拜托您了。”

  “扔了?”说得挺干脆,那她追着纪先生忙什么劲?“这可是你说的喔。”他万分不情愿地收下,再次确认一遍:“你说的哦?”

  “我说的。”她用力颔首,笑出一口皓齿,“谢谢您,小刘哥。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这话听多了不痛不痒,他歪了歪嘴,不置可否,见她终于肯移驾了,连忙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咖啡,将空纸杯递还她。“喂,麻烦帮我扔了。老板不喜欢车子里有垃圾。”

  她笑着接过,调整了一下背包肩带,拍拍臀部沾上的细沙,朝他恭敬地欠身,转身朝园区出口迈步离开。

  “小刘,在和谁说话?”肩膀被粗率地拍了一下。

  刘得化回过头,惊跳了一下。一脸于思的纪远志不声不响出现,他立刻打开后车门,纪远志举手示意且慢,一面把上半身松懈地歪靠在车门上,一面扯松领带,取出香烟含进唇间。刘得化见状,机伶地递上打火机,陪笑道:“还顺利吧?”

  “嗯。”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纪远志抱着双臂远望天色,浓眉纠结,他狠狠吸了两口烟,一股无处宣泄的闷火在眼里燃烧;他斜睨左侧的刘得化,心不在焉问:“手里拿的是什么?给我的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刘得化识时务地将文件匣扔进车后座。

  为几面之缘的外人肝脑涂地可不是他的作风。纪远志这个人待员工不坏,从不摆谱,也不端架子,就是有点火性;这点火性没事最好别点燃它,一旦大火燎原,任谁都吃不消。

  纪远志又回到心事上,对右侧提着公事包喘着大气的中年胖男沉声问:“如果他们坚持只要做这些低阶的产品就好,两年前随便找哪个人坐总座的位子都行,现在提上去的案子全都打回票,是想修理谁?”

  纪远志人高步幅大,刚才也不管胖男人胖腿短,迳自领头快走;两小时的巡厂之旅,胖男卯足了劲才跟随得上,好不容易得以停歇,终于受不了卖力奔走产生的涔涔汗液,从西装口袋掏出手帕使劲擦抹胖敦敦的头颅,边擦边回应:“哎,也不能说低阶,业界还是有它的需求啊。而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利字当头嘛!再说上一季的营收数字真的很不好看,大环境不好大家都知道,但连赔两年了的确很难交代;依我看,我们还是先缩编研发部预算,裁个一组人马给董事会交代,新产品晚一阵子面世,站稳了脚步再说--”

  听闻至此,纪远志登时色变,右手强势一挥,“他们不懂你总该懂,这些替代产品成本是高了点,可优点良多,又环保,绝对会是未来的趋势。”

  “环保就是花钱,良率也是问题--”

  “所以今年才要提升制程设备,全面性的汰换啊。”

  “就是这点让董座不爽啊。这样吧,我建议你今年忍着点,设备的事就暂且搁着,先解决人员问题,把那些看不出生产力的--”

  “连你也和他们同声同气?”纪远志虎瞪了胖男一眼,烟蒂就地一扔重重踩熄,挑起长眉哼道:“好,要裁是吧?我裁!我裁业务部和行销部门那帮废物!那帮人推广不利还敢说三道四!”他反手便拉开驾驶座车门,弯身矫捷地坐了进去。

  “老板坐错位置了……”刘得化慌张地敲击半开的窗玻璃,纪远志指指副驾驶座宣布:“我来开,你坐旁边。”

  胖男拚命向刘得化递眼色,做抹脖子手势。刘得化扳住窗缘不放,“老板,这样不大好吧--”

  “啰嗦什么!两个还不快上车?!”纪远志按下引擎键,搭在油门上的右脚跃跃欲试。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战战兢兢爬进车厢,迅速扣好安全带,直视前方,不敢吭气,深怕多吱一声就会加倍激怒掌握着方向盘的男人。

  不过这项操心恐怕是白费了心神,纪远志油门奋力一催,轮胎在石砾地上发出尖锐的刮擦声,这辆白色宝马房车宛如被鞭笞的坐骑立刻朝前直冲,漫天扬起几股沙尘。

  纪远志完全没有煞车的打算,他怒意勃勃,如入无人之境,所经之处人车皆仓皇闪避或自动停靠路肩。刘得化目瞪口呆,他不敢回头张望,胖男的血压八成已经破表,身旁的男人还在加紧催油门,像要一飞冲天。

  刘得化眼皮眨都不敢眨,绷紧神经之际,他看见了夏洛特,正信步走在园区外的柏油路上,相距不过五十公尺,纤苗的身影清楚可辨。他视角余光扫到了前方信号灯标志正在进行变换,红灯霎时亮了,原本直线行走的夏洛特可能是看见了对向的公车站牌,冷不防改变行走路线,理所当然地穿越速限五十公里的双向道路。

  不过是两秒间的事,纪远志在瞥见夏洛特的那一刻飙出一句--“FXXK--”,他敏捷地转动方向盘,同时急踩煞车,在千钧一发之际拐绕过夏洛特,毫无选择地直冲公车等候亭后方的排水沟,车头硬生生嵌进一米宽的浅沟,发出怪异的机械性长鸣。

  夏洛特被眼前横生的景象吓得合不拢嘴,全然无法理解那辆肇事车是从何方冒出来的,附近的人车警觉到不对劲,纷纷朝此靠拢查看。

  她打着哆嗦,惊魂甫定后,摘下耳机,僵硬地移动步伐,在距离车身不到一公尺时,窗玻璃全然震裂为蛛网状的后车座有不明物体在蠢蠢欲动;不久,一颗爬满鲜血的胖脑袋缓缓伸出车窗,对着她颤危危发出哀恳:“小姐拜托你打一一九……”

  ***

  夏洛特视线直抵在电脑萤幕上,头戴耳机,眼瞳僵凝,指尖停留在键盘上,侧身观看,她动也不动的身躯活像一尊雕像,直到有人推开她的房门,大幅拉开窗帘,让阳光流泄一室,然后趋近她身边,取走她的耳机,她才像被瞬间通了电,涣散的瞳眸召回了灵魂。

  她搓搓面颊,上身往椅背松靠,吁了口长气,中气不足地发声:“是你啊,二姊。怎么不按铃?”

  “我按了,按到邻居都在盯着我瞧,你是不是又熬夜了?”被唤做二姊的秀丽女子怏怏责备。

  女子身形比夏洛特丰满些,面貌更深邃些,衣着举止更外放些,每个地方多出来的一些加总起来使得女子益形抢眼。她名叫夏于聪,灵动的眼神看起来的确很聪慧;她利眼瞅着妹妹,无限怀疑。

  “没,我五点多醒来睡不着,想一点事情。”夏洛特关上萤幕,面向她的二姊,努力挤出笑容。

  “一点事情?”夏于聪审视布满桌面凌乱的笔记本和纸张,每一张纸面皆不规则地画满了难解的符号和化学式,每一个化学式两旁分歧出无数的箭头,指向一层又一层的注解和疑问,其上再以红色铅字笔添上触目惊心的巨形问号。她忍不住质疑:“一点事情就耗了四个多小时,真要有大事不是不用睡了?”

  “二姊,你今天来做什么?”夏洛特起身伸展四肢,扫不走满脸委靡,她歪着头询问,好脾气里藏着一丝不耐。

  “来看你搬到这里还习惯吗?”说完想起了什么,夏于聪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先清查一遍内容,再把手上一大袋挂吊牌尚未取下的衣物悉数挂上,几套簇新的贴身内衣裤则依序放进抽屉,整理完毕接着叨念:“我说你再忙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吃穿用度,别让人担心好不好?你别老听大姊的,这事急不来的。所谓养精蓄锐懂吧?你把自己消耗得太厉害,小心后继无力。走吧,我带了炖汤来,多少喝一碗。”她拉起夏洛特的手,走出书房,来到紧连着客厅的一小块用餐区域,把带来的保温锅掀盖,细心盛了一碗放在夏洛特面前。

  夏洛特俯看碗里各种说不出名堂的中药配料和飘香的鸡腿,她犹豫了一下,瞟了她二姊一眼,“别再给我乱补了,我上次流了鼻血忘了吗?”

  “没忘。配方都调整过了,不会害你啦。瞧你的脸白得跟什么似的,改天一起出去走一走,晒晒太阳。”

  “……”夏洛特低下头,尝了一口汤汁,完全勾动不了食欲,她动了动双唇,忧悒浮上眉头,“二姊,我看得换一家公司了,绿光这一家……应该没希望了。”

  “咦!为什么?”夏于聪细眉一挑,“还是见不到纪先生?”

  “是……算是见到了,不过……情况不太理想。”她欲言又止,拙于言辞的她不知该怎么形容那场见面的经过;事实上,她至今仍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能判断自己等同被宣告三振出局。

  “你没和他说明整个研究计画吗?他和别的主事者不同,他有这方面的背景,应该会有兴趣的啊。”

  “我们……根本没谈到计画。”夏洛特压揉紧拧的眉心,期期艾艾地描绘了一遍那场天外飞来的车祸。

  那一天,她在吓得魂飞魄散的胖男央求下打了报案电话,并且出手帮助他脱困。紧接着前座两扇被撞开的车门也有了动静,先是驾驶座的男子摆脱安全气囊后挣扎地钻出车座,他在浅沟摇摇晃晃站稳后,甩了甩头,似乎想甩去一头晕眩,男子费力地蹬上路面,一手抚着红瘀的前额,大为震撼地观看受到挤压凹陷的引擎盖。不久,副驾驶座上的另名男子也继之爬出了车厢,他的神智大概被撞飞至九霄云外,在沟底匍匐前进了几公尺才意识到该爬上路面,一露脸,夏洛特惊喊:“小刘哥!怎么是你?!”

  刘得化歪歪倒倒一番后终于站了起来,在围观人群中认出了她,本来就已不大端正的脸在和气囊剧烈碰撞后更形扭曲,他颤着手指着她,“你……”

  驾驶座的男子随之看向夏洛特,两人相望了片刻,促发他回想起什么,他陡然虎目相向,不由分说,怒不可遏地走向她,嘴里飙骂:“你这个蠢女人……”

  夏洛特一头雾水,楞在原地瞪着男人欺近;刘得化一见苗头不对,连忙从后抱住男人,迭声劝阻:“冷静、冷静,是我们超速在先,人家正正当当过马路,不关她的事……”男子没能挣脱刘得化的蛮抱,但一双火眼似在朝她射出飞刀,所幸警车和救护车适时出现,暂时阻却了一场纷争。

  “然后呢?”夏于聪听得目瞪口呆。

  “然后……”夏洛特的声音虚弱了下来。

  然后基于道义,以及她意识到的某种利害关联,完成笔录后她坚持陪着三个男人赴院做检查疗伤,为他们跑腿买茶水,甚至自掏腰包付了医药费。

  “听起来没什么不妥当啊。”

  “本来是这样没错。”她扼腕地缩紧拳头。

  见她犯后态度良好,并未逃之夭夭,一腔怒火的男子总算是顺了气,虽则还是冷眼以对,至少不再有冒犯之举。事实上,夏洛特并不很介意男子的反应,毕竟在座车的安全措施保护下,男子和刘得化极为侥幸,只受了点微不足道的轻伤,一连串的检查不过是求心安。她的关切有大半放在胖男身上,胖男头部表皮被车内横飞的尖利物件划伤,血流得颇为怵目惊心,膝盖也遭到不明挫伤,造成轻度不良于行。她一路为胖男提公事包,在诊间外等候,殷勤地为他递茶水;如果他敢开口,她甚至愿意让他靠着她单薄的肩头,顶着他笨重的身躯走路。

  “这样想没什么不对啊。”

  “一点都不对--”夏洛特捧着头满脸懊丧。

  胖男大为感激她花了一个小时作陪,从头到尾都未有谴责之意,一直客气相待。她见情况大好,机不可失,态度甚是谦卑道:“纪先生,谢谢您大人有大量,希望不会因为这件意外让您对我有误会--”

  “夏小姐--”刘得化面色有异地打断她,不停眨眼努嘴,显然不赞同她此时提及不相干的事,她稍忖片刻--能有近身请命的机会不可多得,岂可轻易放弃?

  她决定忽略刘得化的暗示,硬着头皮恳切表明:“纪先生,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说明我的研究计画--”

  “夏小姐--”刘得化再度出声阻止,面庞肌肉加倍歪扭。

  胖男一脸糊涂,举起肥掌摸摸纱布包扎后的头顶,迟疑道:“研究计画?这里有两个纪先生,你确定你找的是我?”

  夏洛特遽然转身,看向那名容颜冰冷、一度想掐死她的年轻男子,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所以你没认出来?你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夏于聪听到这里,忍不住拍了一下桌面。

  夏洛特越说声音越蚊弱,“大姊根本没告诉我纪先生的长相,按理纪先生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呢?而且另一位纪先生坐后座,哪有老板替下属开车的道理?那个年轻的纪先生一直板着脸没说话,他那样子--”完全没有身为上司该具备的稳健作风,不是冲动得像个火爆浪子,就是冷睨着夏洛特向胖男献殷勤。

  “所以那天你到底搞清楚该找哪一位纪先生了没?”夏于聪追问。

  她幽幽叹了口气,“根本还来不及……”

  当天年轻的纪先生嘿嘿干笑了两声,没发表意见,当场掉头便走,连药也不领了;胖男和刘得化见状,一语不发,紧随在后,一行三人就这样把她撂在医院里。

  “可总经理就只有一个啊!”

  “是这样没错。可他们是家族事业起家的,听说公司上下就有十几个纪家人担任干部,我工作的研发中心离公司有半个台北市,一时哪弄得清楚谁是谁呢?”

  夏于聪怔了半晌道:“不怪你,大姊是该说清楚的。但--总经理也只有一个啊。”

  “是啊,隔天我再向同事打听,同事说,现在的总经理叫纪远志,是个年轻人没错,但再过一阵子也许就不是了,真伤脑筋。”

  “怎么说?”

  “人事变动啊,听说董事会很不满意他。但不管怎么说,我害他的车报废了,他一定会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二姊,实在太麻烦了,换家公司吧。”夏洛特拄着右额思索,“外商公司也行,他们肯花钱研发,仪器更精良。”

  “你知道这不是重点。大姊说,国内业界和蓝海旗鼓相当的只剩绿光化工这一家了,他们刚好是死对头,意愿会更高,这样才能让蓝道林那个家伙--”

  “二姊--”夏洛特抬眼直视夏于聪,了无生气的恹恹目光立即转为灼灼有力,她挺直背脊,神情不再敦厚,但就那么瞬息几秒,又恢复了柔软朦胧,她轻声说:“二姊,你知道这一阵子我都在做我不习惯的事?”

  “我知道。”

  “我不过是想要一间实验室。”

  “我知道。”

  “等这件事结束了,你们答应我,不会再烦我?”

  “小洛,我们可是姊妹。”夏于聪对她话里的生分动了气。

  “所以我才会答应大姊。”夏洛特端起汤碗,一鼓作气把整碗汤吞下肚,搁下筷子,食材全然不碰,算是对煲汤之情有所交代。蓦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换了话题,“二姊,以后我应该对那些助理研究员更好一些。”她的眼神极为诚挚,像是想通了某种道理后宣示每日一善。

  “怎么?你平常待人还不够好?”夏于聪又跟不上她的思维了。

  “我说的是‘更好’。”她清晰地强调,“我终于明白被人看成弱智是什么滋味了。”

  “……弱智?”

  “那天年轻的纪先生就是这样看我的啊。”

  ***

  夏洛特向来素颜成习惯,一头直发不是以绒布发圈绾起就是以发夹整齐别在耳后;穿着以灰、白、棕为基调,皆是可以让她轻易融入背景的保护色调。

  从她进入绿光化工旗下的研发中心第一天开始,就没有人刻意多瞧她一眼。除了不惹眼的外形因素,主要是担任的职务无足轻重,她不过是众位助理研究员的共同助理,每天负责收发公文信函以及誊打研究报告、接听电话,顺道张罗便当和茶水。

  三个多月了,夏洛特做得驾轻就熟,异常适应。她一步步了解了研发中心的权力结构,当红的研究计画由哪位博士主持,哪位助理研究员的文件必须优先处理,怠慢不得;便当数量和种类如数家珍,并且不忘适时更换店家。

  她的座位安置在两具灰色文件柜围拢的一方角落里,把她毫无困难地与同仁做了有形的隔绝;从座位望向偌大的办公室,来自楼上实验室的每位高级研究员只要一出现,她便可以一览无遗;无论男女,他们总是行色匆匆,严峻的面目带着无尽的疲倦,很少长久停留。

  她远望的目光总是饱含欣羡,有时候差点要按捺不住向前请教的冲动;幸好她擅长忍耐,并且有纪律。忍耐和纪律是研究员必备的生存条件,她相当懂得,从不漠视守则或刻意犯规。

  她多半能提早完成分内工作,闲来便起身走动,殷切地询问是否能帮忙分担工作;有些斯文有礼的助理研究员会将棘手的技术性工作让渡一部分由她解决,防御心较强的研究员则断然回绝,不假辞色。夏洛特对于碰钉子这一点从不放在心上,她明白研究结果在未明朗化之前,高级研究员多半是不允许助理研究员将敏感性内容泄露半分的;他们之间仍有不可避免的竞争性。

  如此低调勤快,就在夏洛特感到自己已经顺利成为一台运转机器中的螺丝钉时,这一天,她推着装载文件信函的四轮车,进入办公室的这一刻,伏案忙碌的同仁们不约而同仰起脸看向她;她不疑有他,继续推着轮车,将包裹、信件置放在收信人桌面上。

  一分钟过去,那些视线仍旧盘桓在她身上,夏洛特再迟钝也感受到了,那是她就职以来从未承受过的异样目光,探测中不乏敌意。她下意识回以询问眼神,对方立即训练有素地收回注意力,不发一语。

  她不自在地完成发送动作,心里不停嘀咕着,正要归座,有人唤住了她,是待她较友善的助理研究员徐芳;徐芳比以往多了几分神秘笑意,低声吩咐道:“袁先生找你,他在办公室。”

  夏洛特错愕中点了头,万分困惑。

  袁钧是研发中心的长官,从未与她正面交谈过。面试时她只见过人事部主任和徐芳,袁钧不是在会议室里就是回总公司开会,或在私人办公室接见外宾。夏洛特数度在中心长廊与他错身而过。袁钧外形温文儒雅,执事风格却一丝不苟,总是全神贯注和身边的秘书交谈;夏洛特不曾获得他片刻注目,如今无缘无故亲自召见她,负面的预感胜过正面几分。

  走出办公室,绕过长廊,她边走边私忖,在脑海里检视了一遍近来的工作表现。不,她未出过纰漏,文书工作准时完成,替几位助理研究员解决了搜寻资料的时间问题,并且发现了实验程序的一项书面瑕疵;挨骂仅有一次,她漏订了一位高级研究员的便当,但这种低层级的失误应不至于惊动研发长才是。

  百思不解地站在那扇大方敞开的玻璃门前,秘书正好迎面步出,夏洛特简单报上姓名和单位,秘书往里张望,面带犹豫,她轻声向夏洛特解释:“五分钟前正好来了客人,你待会再来好了。”

  竖耳倾听,里面的确有相谈甚欢的氛围,夏洛特温顺颔首,刚返身,一道厚实的嗓音传出:“李秘书,是夏小姐吗?不碍事,让她进来吧。”

  秘书听闻,侧身请她进去;她略俯首,匆匆打量了办公室陈设,未及留下深刻印象,便直接趋近位于窗畔的会客沙发,先向快速翻阅文件的袁钧鞠躬,再朝另一侧的宾客欠身,正在悠然阅报的宾客无视她的存在,一双长腿闲适地搭放在茶几一角,自外于袁钧的公事。

  夏洛特的视线仅在宾客身上停驻短促两秒,随即转向正主袁钧。袁钧扶着下巴凝神思量,目光从手上的人事档案转移到她脸上,认真地端详她,镜片后的凤眼微眯,开门见山道:“你的学经历写得太简单,没有更多证照或工作经验吗?”

  她摇摇头。“没有。”

  袁钧皱眉,不甚满意她的答案,“在外面机构学过程式设计吧?”

  她再度摇头。“并没有。”

  “在大学主修化学,有副修任何资讯工程相关科系吗?”

  “也没有。”她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这一连串问题分明是裁员的先兆吧?但裁掉一名工作性质等同打杂的雇员,需要劳驾中心最高长官开尊口吗?

  袁钧抬起下巴,斯文的脸庞净是不解。他停顿一下,换个方式切入:“你以往做过最接近电脑程式的活动有哪些?”

  “电脑游戏。”她不假思索答覆。

  袁钧愕愣,显然没料到她会有此一答。

  夏洛特身后发出了压抑纸张的窸窣声,同室的宾客似乎也撤下了报纸,对眼前的对谈产生了兴趣。

  “电脑游戏?”袁钧禁不住质疑。

  “是啊。”她如实回答,不以为意,“小时候无聊时就玩,各式各样的电玩游戏,不过多半是可以单打独斗的游戏设计,on line 群体战就不行了,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上线。”

  “就只是玩?”

  “唔……不一定。有些游戏内容实在不够完美,关卡有瑕疵,动作太蠢,bug太多,我就动手研究一下它背后的程式码,改良一下,可以玩得过瘾些。”

  室内安静了一阵,袁钧目不转睛看了她好一会,续问:“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

  “高一。”

  “……容易吗?”

  “还好。程式语言就是逻辑罢了,找些书研究一下就行了。”

  “现在还这么做?”

  “不了。大二以后忙,就不太玩了。”

  夏洛特不明白袁钧这番提问目的何在,她两手背在身后,视线垂落地板,茶几上宾客的那双长腿突然缩回,以二郎腿之姿代替。

  “所以办公室那套实验虚拟程式的确是你动的手脚?”

  “唔?”她张大眼,袁钧旁敲侧击了一轮原来是兴师问罪吗?她嗫嚅起来,“对……对不起。那天徐芳小姐在做测试,我看见了,觉得速度慢了点,而且缺少变数设计,真正实验时,通常会因为各种尝试错误而有意外的发现,我想可以把那些可能的结果加进程式里,帮助因素分析,所以就请徐小姐答应让我试一试,看能不能改良--”她不敢否认,在袁钧犀利的审视下和盘托出,一边暗自纳闷,程式经过她私下多次测试,没有失误才对,难道隐藏着没有发现的陷阱,把徐芳电脑硬碟里的资料全瘫痪了,徐芳无法对上头的指导研究员交代,只得坦诚上报这桩内情?

  “原来是这样。”袁钧缓了容色后道:“对网路有研究吗?”

  “还可以。”

  袁钧突然笑了。“你的‘还可以’定义很广。看来做个行政助理对你而言太无趣了,最近资讯室有个职位空出来了,你就担任助理工程师吧,名正言顺玩你喜欢的程式。当然,以后办公室的电脑问题你都得想办法解决,可以吗?”

  她惊愕地仰起脸,脱口而出:“不可以!”

  这一斩钉截铁回应,让室内空气瞬间凝结,袁钧掩不住错愕,连斜后方的宾客也不由得端坐,把报纸顺手摊在茶几上,即使她因困窘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也能清楚感应到两者目光同时集中在她身上。

  “你--说什么?”袁钧似笑非笑,大概不太能想像小小一名助理竟开口拒绝他难得的拔擢,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是说……”她该怎么说呢?一切来得太突然,扰乱了她的思路,她凭着本能直言无讳:“我是说,我对这个职务没有兴趣。如果可以,请袁先生让我担任研究员,给我最低工资都没关系,我只想做研究。”

  空气须臾间二度凝结,夏洛特整张小脸发烫,持续了一阵,一道高昂的朗笑破空而出,放纵地回绕在三人间。夏洛特诧异已极,转身寻看笑声的主人。少了报纸做屏障,四目乍然相对,将彼此面貌尽收眼帘,双方得到同等的惊奇,笑声立歇。

  “纪先生!”夏洛特率先喊出,惊喜交加。

  纪远志笔直站了起来,交抱着臂膀将她通身扫瞄了一遍,像扫瞄异类般,表情充满敬而远之的忌惮。他哼笑一声道:“我说呢,有哪个人会这么出人意表,原来是夏小姐您啊!果然……不意外。”

  “咦!你们认识?”袁钧跟着起身。

  夏洛特难为情地承认:“是认识。上个月我不小心让纪先生--”

  “闭嘴。”纪远志沉声阻喝,她悚然僵立。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惹毛过这个男人,但如此不近人情却也前所未见。

  纪远志自知失态,他朝袁钧打个手势,再环住夏洛特的肩将她带离两步远,凑近她耳边抑声道:“那种事没什么好张扬的,你大可不必提。小刘提过你在这做事,是我忘了。我不挡你的路,你好歹也乖一点,别再作怪。袁先生分派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工作没几年吧?多学着点,听见了没?”

  “……听见了。”他状似斯文,实则字字句句全从齿间迸出,伴随眼瞳散射出令人生畏的阴火,她不得不当刻应允。

  纪远志满意了,他看向袁钧,笑道:“我看我还是先走好了,你慢慢处理吧,有空再谈。”行前不忘再附赠夏洛特警告意味十足的一瞥。

  夏洛特眨巴着眼目送纪远志离开,犹豫间跟着移动两步,十指赶紧在背后拳缩,抑制着追随的冲动。

  袁钧探量著有些激动的她,莫名产生了一股好奇;他悄然发觉,若是不经意扫过她,那模样不过就是个乖巧柔驯的女大学生;但若仔细端视,那副鼻梁上的眼镜遮掩不住一股坚定无比的信念,近似“非如此不可”的信念,与她周身的气息并不契合。这倒不常见。不过是个年轻女孩,在中心任职亦不久,那股信念来自何处?

  “夏小姐,你接受这项人事安排吗?”袁钧垂询。

  夏洛特缓缓回头,凝视上司的眼眶隐隐浮漾一层水光。她开阖了半晌的嘴紧紧抿起,仿佛下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决心,她向袁钧深深一鞠躬致歉:“长官,对不起,您另请高明吧。”未待袁钧适时回应,她迫不及待夺门而出,沿着长廊奔跑。

  整座长廊空荡荡,极目眺望,不见纪远志高大身影,他消失的速度出乎意料地迅捷。

  顾盼间她已寻踪至研发大楼前方的停车场,广场上车辆栉比鳞次,在午后阳光中闪闪生辉,走动的行人中无一是她的目标。她摘下眼镜,搓揉酸涩的双目,再度翘首张望,视野中连零星的人影都消失了,别说是纪远志了。

  不过是再一次的挫败,不知何故,她力气顿失,颓靠在一辆房车车尾。

  风缕缕撩拨她的面颊,滋生了奇异的凉意,她摸摸脸蛋,手指沾了一抹濡湿,她竟没出息地掉泪了。暗暗一惊,这示弱的表现与她秉持的意念相抵触,她忙不迭以手背拚命揩抹,像要揩去绝不容许出现的错误一样用力。

  前方有陌生的脚步声快速逼近,一双褐色绒面皮革休闲鞋在她前方一公尺处止步,她漫不经心抬头探看,手背还停留在颊上,休闲鞋的主人与她打了照面,双方又是一怔。

  总是一副桀骜神情的纪远志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他灵巧地抛接着手中的电子晶片感应锁,那不起眼的圆形感应器一分钟前接收到了从座车传输而来的讯息,正不停闪烁着绿色萤光,警示着座车已被不明人士不当接触中。

  纪远志以讥诮的口吻道:“我说谁那么大胆,敢动我的新车,原来是你啊!你到底在做什么?”

  夏洛特直起身,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嘴一咧,亮出喜出望外的笑靥,她一个箭步向前,情不自禁攫住他手臂。“我在找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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